午夜的风,像淬了冰的针,无声地刺进顾家别墅最深处那间朝北的卧室。窗户没关严,惨白的月光淌进来,在地板上凝成一滩死寂的水洼。我,顾晚,或者说顶着“顾晚”这个名字活了十五年的影子,正蜷缩在冰冷的床沿。
指尖下的书页粗糙得割人。一本旧日记,硬壳封面剥落,露出底下朽木般的底色,像一块腐朽的墓碑。它藏在衣帽间最角落的暗格里,压在一件早已过时、褪了色的旧校服下面,积满了灰尘和遗忘。白天那场盛大生日宴上,蛋糕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此刻还顽固地粘在喉咙深处,混合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那蛋糕,雪白的奶油裱花簇拥着中央一行刺目的红字——顾薇。
我的“姐姐”。那个我从未谋面,却像一道无处不在的符咒,勒紧我十五年的幽灵。
“晚晚,”母亲——顾夫人林曼芝——的声音总是那么柔,像裹了蜜糖的丝绒,勒得人窒息。宴会上,她涂着昂贵口红的唇瓣弯出无可挑剔的弧度,指尖冰凉地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面向那个属于顾薇的蛋糕。“乖,笑一笑。许愿,说姐姐在天堂快乐。”
无数道目光黏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场精心排练的替身戏码的玩味。闪光灯亮起,捕捉着“顾薇的妹妹”脸上那抹被训练得完美无缺的、空洞的微笑。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喉咙里,那一声被驯化得温顺无比的细语:
“祝姐姐……在天堂快乐。”
刀叉切开蛋糕的声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异常响亮。奶油裹着殷红的果酱,像淋漓的血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回忆的碎片被粗暴地撕扯开,尖锐的边缘刺得神经生疼。我猛地翻开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纸页早已泛黄发脆,像是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然而,就在这脆弱的纸面上,用某种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涂抹着几个歪歪扭扭、力透纸背的字迹。那绝不是墨水。
是血。
三个字,如同三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眼底,灼穿视网膜,直抵灵魂深处:
**他们杀了我。**
嗡——
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耳鸣疯狂撕扯着神经。指尖下的血字滚烫,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空气瞬间凝固,带着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霉味。
顾薇……不是病死的?
是谁?他们?他们是谁?!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我死死攥着那页纸,指甲掐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砸在发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窥视着这间囚笼般的屋子,每一道阴影都像是潜伏的利齿。
林曼芝那永远温柔得瘆人的眼神,顾振华在书房阴影里沉默审视的目光,管家陈伯那双浑浊却无处不在的眼睛……无数张脸孔在眩晕的视野里扭曲、旋转,最终定格成日记上那三个狰狞的血字。
一个模糊却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冰冷地缠上心脏:顾薇,她的死,就在这个家里。她的……遗骸,会不会也在这里?就在这栋华丽坟墓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