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寂。

窗外的蝉鸣陡然尖锐,屋里落针可闻。几十双眼睛惊恐地望着讲案旁那一身狼狈、面沉如铁的谢太傅。

谢珩的眼眸,寒得能冻裂骨头。那里面刮的不是风,是西伯利亚冰原上千万年凝结的霜雪风暴,锐利得几乎要将姜离当场钉穿在墙上。他下颚的线条绷得死紧,像用力咬碎了什么硬物。他没说话,只从唇齿间重重挤出一个字:“……滚。”

姜离嬉皮笑脸地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缩着脖子溜回了座位,心里痛快得像酷暑天灌了一大碗冰镇梅子汤,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出舒坦。被谢太傅那双冰刀子似的眼剐了?值!

她故意忽略了转身时,谢珩袍袖微动,像是不经意间拂过衣袖深处某个物件的动作。那东西很隐秘,硬质边缘在他袖里硌了一下。

这场“腰细不细”的风波,像投石入水,涟漪初时不过微微荡漾,后头几日,却不知怎的越传越邪乎,隐约成了京城公子小姐圈里秘而不宣的一个笑谈。

直到三天后的大朝会。

明德殿内,五品以上的京官按班肃立,一片沉静的玄紫朱红,那是属于权力的底色。可这肃穆被打破了。

绯色,纯粹的、仿佛朝霞凝成的鲜艳绯色官袍,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焰,猛地烧进了这片沉凝。

是谢珩。

他不光穿了寻常只有三品以上重臣才配使用的深绯色,更令人眼珠子掉出来的是——那绯袍里头竟是一件象牙白的薄绸中衣。那衣襟微敞,开得不算过分,比起那些整日流连秦楼楚馆的纨绔们差远了,偏偏就露出了那么一段,像精心测量过尺度——流畅而清晰的锁骨线条,在深绯映衬下冷白得刺目。

在一群衣冠楚楚、恨不得将脖子都裹紧的官员堆里,这一抹微露的白,比袒胸露腹更扎眼,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风情。

窃窃私语如同细细的、看不见的尘埃,从四面八方升起。

“嘶……谢大人今日……”旁边的户部侍郎捻着胡须,眼珠子黏在那片白上,压着声跟身边的人嘀咕。

姜离站的位置靠外,以她“姜家小公子”的身份,本来没资格参加这种大会,但托了她那承恩侯叔父的“福”,得以在角落里当个凑数的背景板。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挂的一个碧玉貔貅,抬眼就看见了那片刺目的红与白。

嗤。

一声毫不遮掩的轻嗤从她喉咙里滚出来。她顺势叼上一根不知何时捻在指间的干枯狗尾巴草,那草茎在她嘴角晃悠,平添一股流气。她抱着臂,上上下下扫视,目光肆无忌惮,点评得又响又亮,像故意把油泼进火堆里:“啧,我说老铁们,”她冲着旁边几个同样看呆了的勋贵子弟挤眉弄眼,“你们瞅瞅——咱们谢太傅今日这身打扮,啧啧,格外的……嗯……俊俏?嗯!就是这个味儿!”

这嗓子不高不低,刚好够前面几排听见。几个定力差的没绷住,“噗”地泄出点气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整个殿内的嗡嗡声为之一静。

谢珩正躬身奏事,闻声身体似乎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绷得极紧。他眼角的余光极快地向角落掠过。没有冰封万里的杀气,也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那一掠而过的眼神,太快了,快得像错觉,姜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难以名状的锐利,像……像刀锋开刃那一瞬的反光?带着点审视,甚至仿佛有半分微不可闻、极其克制的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