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溅落在赵德昌的靴边,也溅落在柳如烟散开的裙裾旁。
公主依旧低着头,看着地上那堆碎裂的玉石。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是救火的呼喊、仆役的奔跑、宾客们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所有这些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只有她,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偶人,静静地站在那堆象征着谎言彻底粉碎的玉屑前。
过了许久,久到赵德昌脸上的强笑彻底僵住,额角渗出冷汗,久到地上的柳如烟连啜泣都忘了,只剩下恐惧的颤抖。
公主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已无一丝泪痕,方才的惊骇、绝望、脆弱,仿佛从未存在过。那张原本明媚娇艳的脸庞,此刻像覆盖了一层薄冰,冷硬、凛冽,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她的目光,平静得可怕,越过抖如筛糠的赵德昌,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柳如烟,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正“吓得”小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所措地站在回廊的阴影里,像一个被这场面彻底惊呆的无辜孩子。
迎上公主那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目光,我瑟缩了一下,眼中迅速蓄满了“惊吓”的泪水,泫然欲泣。
公主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随即,她移开了目光,再不看任何人。
“来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混乱。
几个穿着宫中侍卫服饰、显然是公主心腹的彪悍男子立刻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躬身待命,眼神锐利如鹰。
“驸马爷喝多了,扶他回房‘醒酒’。”公主的声音毫无波澜,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侍卫沉声应道,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了脸色大变、张口欲言的赵德昌。
“还有她,”公主的指尖,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指向地上瑟瑟发抖的柳如烟,“冲撞了本宫的夜宴,惊扰了宾客,拖下去,关起来。仔细……看着。”
“公主!公主饶命啊!驸马爷!驸马爷救我!”柳如烟凄厉的哭喊声被侍卫粗暴地堵住,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消失在回廊的黑暗深处。
赵德昌被架着,徒劳地挣扎着,脸上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他想喊叫,却被侍卫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
他回头死死瞪着公主,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最终化为一丝深刻的恐惧。
公主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再给他一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一株宁折不弯的寒梅。
月光和火光交织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孤绝的影子。
前院的喧嚣渐渐平息,火被扑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呛人的烟味。
宾客们被惊魂未定地送走,仆役们噤若寒蝉地收拾着残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公主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夜风吹起她散落的鬓发,拂过她冰冷如玉雕般的侧脸。她低头,看着脚下那一小堆无法拼凑的玉佩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