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它们每一次的“穿针”,干瘪的喉咙里就会同时滚出一阵细碎而密集的磨牙声,“咯吱…咯吱…”,像生锈的钝锯子在同时拉扯着腐朽的木头。

这声音钻进耳朵,直抵后颈,激起一阵又一阵冰冷的鸡皮疙瘩。

这时它们佝偻着背,手臂摆动的幅度在桌上越来越乱,歪歪扭扭,杂乱无章,不像在缝制衣物,倒更像是在一张无形的布上,刻写着一道道邪恶、扭曲的符咒。

而我掌心的缝线,以及那木盘里的玉扣,毫无疑问就是这“缝制”过程的一部分。

果然,不久之后它们似乎已经完成了某一部分,该轮到我了,可桌子上明明还是什么都没有……

一双双丑陋的手,慢慢向我伸来,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别无选择,无法反抗,只有恐惧不断在心中浓缩,眼角不禁流下泪水。

我是祭品,是材料,是这件“衣服”的零件!

时间在浓雾笼罩的世界里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只有窗外雾气浓度的细微变化。

我被困在这里,被迫接受一颗又一颗玉扣被缝入身体。

每缝一颗,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就加重一分,身体的感觉在一点点麻木、剥离。

更可怕的是记忆,像被投入水中的墨团,一点点晕染开,变得模糊不清。奶奶的脸,村子的模样,甚至娘模糊的身影,都在那片甜腥的雾气中渐渐淡去。

只有掌心、手臂、肩胛骨上不断增加的、会抽搐的针脚,冰冷地提醒着我的存在和正在遭受的酷刑。

它们缝了多少?七颗?还是八颗?我已记不清。只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这些冰冷的针脚,一针一针地钉死在这具逐渐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

【肆】救赎与希望

绝望如同木屋墙根处蔓延的发丝,越缠越紧,几乎让我窒息。直到第七个月圆之夜。

只记得那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黄澄澄地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像一块浸透了陈年油脂的古老铜镜,散发着不祥而粘腻的光晕。

这光晕将窗外那棵巨大的老槐树的影子拉扯得又长又怪,扭曲地投射在木屋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更诡异的是,粗糙的槲树皮缝隙里,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汁液,在惨白的月光下,闪烁着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

我蜷缩在冰冷的窗边,望着那片死寂的、被月光和红汁渲染得如同地狱的景象,巨大的孤独和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淹没头顶。

泪水再一次无声地滑落,滴在红斗篷粗糙的麻布上,晕开深色的斑点。就在意识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你还好么?”一个清越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潭。

我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只见老槐树最高最粗的那根枝桠上,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身影!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而挺拔的轮廓,洁白的青布长衫随风轻轻摆动,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小臂。

那一瞬间他仿佛与月光、与这棵妖异的古树融为一体,但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诡异之地的洒脱与…生机。

他轻盈地跳下,落地无声,却故意用布鞋碾碎了脚下一片枯槲叶。

“咔嚓!”那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林间异常清晰地荡开,奇异地驱散了我心头的些许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