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雾笼中囚徒
雾,无处不在的雾。冰冷、潮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腥霉味,像旧胭脂盒在潮湿的坟地里埋了百年。视线被压缩到身前三步,连呼吸都变得粘稠沉重。脚下的路时有时无,布满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冰冷滑腻的皮肤上。
我看着脚下的路,不禁疑惑。无人之地为什么会有路?或许答案就在前面。
不知走了多久,意识在浓雾的侵蚀下变得模糊。再次有清晰的感觉时,睫毛上的雾珠正滚落至颧骨前,冰凉刺骨,瞬间唤醒了我。那种感觉比奶奶下葬时,我指尖触碰在棺木上更加冰冷。
环顾四周,我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身上仍是那件红斗篷。
仔细查看眼前是一座歪斜得几乎要倾倒的木屋,像被水泡了百年的旧账本,深褐色的木纹胀得发乌,渗出阴冷的湿气。
墙根处爬满的不是苔藓,而是一种灰黑色的、丝絮状的东西。我强忍着恶心害怕凑近细看——竟是纠缠成团的、陈年累月的头发!它们像有生命般,在木板缝隙里微微蠕动,风一过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
最反常的是,木屋里那唯一的烟囱,飘出的灰青色烟浪,它并不上升,反而如同活物般贴着冰冷的地面缓慢漫延。
在触碰到我裸露的脚踝时,所带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仿佛有人贴在我的后颈,幽幽地吹了一口来自阴间的气。
恐惧像藤蔓般瞬间就缠紧了我的心脏。我挣扎着想站起,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左手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摊开手掌,一道丑陋的、新鲜的缝线赫然在目!粗砺的棉线深深嵌进皮肉,鼓起弯弯曲曲的棱,像一条盘踞的毒虫。指尖轻轻触碰,那线竟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皮肉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醒了?”一个干涩、如同枯叶摩擦的声音响起。
我惊恐地抬头,只见一个身高不过半人、皮肤如同深褐色老树皮的“东西”站在门口。
他关节处鼓着丑陋的疙瘩,眉心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正随着他说话突突跳动,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该干活了。”他推着一个粗糙的木盘进来,指甲刮过盘沿,发出如同老座钟齿轮卡死般刺耳的“咿呀”声,磨得人牙根发酸。
木盘中央,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白脂玉扣静静躺着,边缘凝着一层诡异的银亮水光,仿佛刚从千年寒潭中捞出。
一股混杂着浓烈土腥气和松枝燃烧后焦烟味的怪味直冲天灵盖,熏得我几欲作呕。玉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内敛的柔光。
这时,我才看清屋内的全貌。
屋子中央,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桌旁,围着六个与推盘者相似的“人”——不,它们绝不是人!七个!总共七个!
它们都穿着打满补丁、磨得发亮的灰布短褂,枯柴般的四肢从破口处支棱出来,皮肤紧贴着骨头,嶙峋得如同庙里年久失修、泥皮剥落后露出的朽木骨架。
此时它们枯槁的手正专注地在桌上来回摆动,诡异麻木,时不时还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它们似没有生命的木偶。
细看,可桌子上明明空无一物,但它们却不曾发觉,它们似乎是在制作着什么,似在缝制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