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连接着那头巨大青牛的缰绳,再低头看看自己瘦弱的身体和磨破了皮的草鞋,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梦。
我,陆歌,一个前一秒还在为高考发愁的学生,下一秒,竟然真的成了给道祖老子牵牛的放牛娃。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残酷:“友情提示,候选者。道祖的青牛,乃洪荒异种,非俗世凡牛。它若不悦,一蹄可碎山,一吼可震魂。你好自为之。”
我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2】
绝望,是比死亡更深邃的黑暗。
我开始了我的“放牛娃”生涯。这根本不是什么机缘,而是一场最纯粹的折磨。那头青牛,脾气比传说中的大爷还大。它走得慢了,老子不语,但周围的气压会骤然降低,让我呼吸困难;它走得快了,缰绳能将我整个人拖在地上,被尖锐的石子划得遍体鳞伤。
饿了,我只能啃干硬的麦饼,渴了,就捧起路边溪流的浑水。几天下来,我的嘴唇干裂,脸颊被晒得脱皮,手上脚上全是血泡。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除了苟延残喘,什么也做不了。
我曾试过用我那点可怜的现代知识去“破局”。我大谈相对论,试图引起这位东方哲学鼻祖的注意。老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我又讲起“薛定谔的牛”,试图用量子力学来解构他的“道”。他终于睁开了眼,那双眸子古井无波,却仿佛能看穿我灵魂最深处的卑劣与投机。
“巧言令色,鲜矣仁。”
六个字,像六座大山,瞬间压垮了我所有的侥幸。我那点引以为傲的、超越时代的“智慧”,在他面前,不过是三岁小儿的牙牙学语,可笑又可悲。
我彻底蔫了。
每天,我只是麻木地牵着牛,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脑海里系统的抹杀倒计时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的头顶。我开始怨恨,怨恨这该死的宝镜,怨恨这个不公的世界,怨恨那个高高在上、视我如蝼蚁的老子。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人生要被这样肆意摆布?
一天黄昏,青牛忽然停下脚步,任我如何拉扯,都纹丝不动。它转过头,用那双巨大的眼睛看着我,眼神中没有凶戾,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愣住了。这些天,我只把它当成一个决定我生死的“任务道具”,却忘了,它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它也和我一样,在这漫长而枯燥的旅途中,疲惫不堪。
那一刻,我所有的算计、投机、怨恨,都忽然消失了。我松开了缰绳,走到它身边,用我那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轻轻抚摸着它硬邦邦的牛角,又笨拙地给它梳理着沾满灰尘的毛发。
“辛苦你了,老兄。”我轻声说,“我知道,你也很累。”
我没有注意到,牛背上,那双始终闭着的眼睛,悄然睁开了一丝缝隙。
【3]
那是我第一次,放弃了所有目的性,单纯地去做一件事。
我不再把青牛当成通关的钥匙,而是当成一个同病相怜的伙伴。我会在休息时,费力地爬上山坡,给它寻找最鲜嫩的青草;我会在路过溪流时,用破碗给它舀来最清澈的流水。我甚至会对着它,这个唯一的听众,絮絮叨叨地讲起我那个世界的故事——讲摩天大楼,讲互联网,讲那个让我痛苦又无比怀念的高三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