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陌生的、微弱的寒意，第一次，极其微弱地，试图从意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渗透出来。但下一秒，一股更强大的、如同程序预设般的指令瞬间将其覆盖、碾碎：专注。目标：清北。手段：剥离冗余。效率最大化。
寒意消失了。镜子里那张脸，依旧平静无波。
全省模考成绩放榜日。巨大的电子显示屏矗立在“静默区”入口外的公共大厅，猩红的数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第一名：林默。语文：148，数学：150，英语：149，理综：300。总分：747。全省排名：1。
数字冰冷，精确，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
王校长亲自来到了“静默区”入口。他身后跟着几位校领导、年级主任，还有扛着摄像机的校电视台记者。闪光灯亮成一片。王校长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巨大成功带来的亢奋红晕，他大步走到我面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肢体表达）。
“好！好！太好了！林默同学！”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胜利宣言般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看到了吗？这就是科学的力量！这就是专注的力量！剥离了那些无用的、拖累前进的情感包袱，甩掉了干扰源，你的潜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你是‘状元计划’最耀眼的成果！是一中的骄傲！是全省考生的标杆！”
他侧过身，手臂有力地指向电子屏上那排高悬的、猩红的数字和我的名字，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煽动性：“同学们！家长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未来！这就是成功唯一正确的路径！心无旁骛！绝对专注！清北的大门，永远只为最纯粹、最坚韧的灵魂敞开！林默，就是你们的榜样！”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被迫集合在此的“静默区”学生心上。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鼓掌，没有人欢呼。只有摄像机运作的轻微嗡鸣和记者调整角度的脚步声。其他舱室的学生透过厚重的隔音玻璃投来目光，那些眼神空洞，麻木，像蒙着一层灰翳，偶尔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茫然或恐惧，又迅速被更深的空洞取代。
榜样？我微微抬起眼，视线掠过校长兴奋得有些扭曲的脸，掠过那些冰冷的镜头，最终落回电子屏上那串属于自己的、代表着无上荣光的数字。
747。省排名第一。
一种极其稀薄的、类似于“确认目标达成”的程序反馈感，在意识深处升起。如同精密仪器完成了一个设定好的动作，亮起一个绿色的指示灯。没有喜悦，没有激动，没有骄傲。只有“达成”。
这，就是剥离后的世界吗？高效，精确，目标导向，没有杂音。
我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着校长和镜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转身，走向自己那间编号为“7”的学习舱。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滑拢，将所有的喧嚣、亢奋和窥探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舱内，只剩下恒定的空调嗡鸣，惨白的光线，和自己平稳得如同直线的心跳。
高效。精确。目标导向。没有杂音。
很好。
时间在“静默区”里失去了它原本的粘稠和质感，变成纯粹的数字堆叠。距离高考，还有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