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踩着青石板路走进镇子时,雨丝正斜斜地织着。镇子像泡在水里的旧宣纸,青灰瓦檐淌着水,木牌幌子在风里吱呀作响,却不见半个人影。她攥紧了帆布包的背带,相机在包里硌着腰,就像揣着颗跳得太急的心脏。
"姑娘,别往前走了。"
声音从路边的杂货铺里钻出来。林晓循声望去,褪色的蓝布门帘掀开一角,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老人叼着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得他眼窝深陷。
"您是说..."林晓的声音被雨打湿了,有点发颤。
"前面就是顾家老宅。"老人往东边努了努嘴,"打民国那时候起,就没人敢在雨天上那儿去。"
林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雨幕尽头立着座黑黢黢的影子。飞檐翘角被岁月啃得残缺,爬满青苔的墙垣像块浸了血的破布,把灰蒙蒙的天撕开道狰狞的口子。她掏出笔记本,指尖划过"顾家灭门案,1943年"的字迹——二十七个字,是档案馆里关于这桩悬案的全部记载。
"陈叔说的是真的。"杂货铺里又探出个脑袋,是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攥着块啃了一半的红薯,"我哥上礼拜去那边掏鸟窝,回来就发了三天烧,说看见白影子往窗户里飘。"
"丫蛋别瞎说!"老人敲了敲烟杆,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姑娘,听我句劝,这世上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
林晓谢过老人,踩着积水继续往前走。帆布鞋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脚底下哭。她想起总编把档案袋拍在桌上的样子:"这稿子要是能做出来,明年的普利策提名都有戏。"可现在她盯着那扇锈得发红的铁门,突然觉得那所谓的"独家新闻",倒像是块裹着蜜糖的砒霜。
铁门推开时发出的声响,能惊飞半里地的麻雀。林晓举着相机往里走,镜头里的景象让她倒吸口凉气:庭院里的杂草疯长到半人高,枯黄的藤蔓缠着雕花木窗,碎玻璃在地上拼出张龇牙咧嘴的脸。正屋的门虚掩着,风一吹就晃,活像只随时会咬人的野兽。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声音撞在青砖墙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回音。
相机的快门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林晓拍着剥落的墙纸,拍着蛛网密布的八仙桌,拍着墙角那只缺了胳膊的青花瓷瓶。忽然镜头里闪过个黑影,快得像道闪电。她猛地回头,身后只有摇曳的窗帘,墙角的座钟不知何时开始滴答作响,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后来她才知道,顾家灭门那天,镇上的钟也停在了这个时辰。
二楼传来哭声时,林晓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那声音细细的,像用指甲刮着玻璃,又像婴儿在襁褓里哼唧。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木板在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积灰被惊起,在从窗缝钻进来的微光里跳舞。
哭声是从最东头的房间传出来的。门虚掩着,林晓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脂粉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摆着张雕花大床,帐幔破了个大洞,像只空洞的眼。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层灰,却能模糊地映出她的影子——还有她身后的东西。
林晓猛地转身,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床上坐着个布娃娃,褪色的蓝布裙子,玻璃眼珠在昏暗里闪着光。哭声就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