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石磨转得像哭时,我在豆浆里看见张太太往茶碗里倒老鼠药。她那双白花花的眼珠,三天前还来买过我的豆腐脑,说 “总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

卤水缸突然冒起个泡,弟弟的半张脸浮了上来。他失踪三年了,眼白里沉着个 “赵” 字,像被谁用针刻上去的。赵砚之就站在门口,捏着我祖母的银簪笑,金牙在月光下闪:“你弟弟的眼白,做豆腐脑最嫩。”

地上的血字还在渗 ——“至亲血点卤,可镇阴阳”。我摸了摸怀里的铜盆,祖父说这盆是用四十九种豆子煮过的,能照见藏在豆浆里的骨头。现在它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大概是闻到了赵砚之身上的石膏味,还有那些漂在缸里的眼珠,正盯着我眨。

天还没亮,石磨转得费劲。吱呀 —— 吱呀 —— 像老太太在哭。我舀起一勺豆浆,表面晃着个影子: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往茶碗里倒东西,是老鼠药。这女人,是昨天突然失明的张太太,她丈夫前天还来买过我的豆腐脑,说眼睛总看见 “白花花的东西”。

磨盘突然卡住了。我伸手去掏,摸到块硬东西,滑溜溜的。借着檐角漏下的月光一看 —— 半截眼珠,白花花的,像没煮透的豆浆块。张太太失明的眼睛,就是这模样。

巷口传来喊声:“白小豆!出来!” 是那些失明者的家属,铁棍砸在木门上,咚咚响,像敲在我心上。“赔我男人的眼睛!”“你这毒妇!” 骂声越来越近,混着哭嚎,和三年前弟弟失踪那天,街坊砸我家门的动静一模一样。

我往后退,撞到了卤水缸。缸里 “咕嘟” 一声冒了个泡,水面晃了晃,浮起半张脸。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看我 —— 是我弟弟,白小安。他失踪三年了,失踪前还蹲在这缸边,帮我洗泡好的黄豆。

他嘴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我凑过去听,还没听清,“吱呀 ——” 作坊的门被撞开一道缝。赵砚之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支银簪,是我祖母的陪嫁,去年从我家老宅偷去的。他左脸那块巴掌大的豆腐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死白。

“小豆,” 他笑了,金牙闪了一下,“你弟弟的眼白,做豆腐脑最嫩。”

我抄起旁边的磨盘推手朝他砸过去。他侧身躲开,银簪在空中划了个弧,尖端正对着我心口:“别急,早晚都是你的。”

家属们冲进来了。看到缸里的半张脸,有人尖叫,有人扶着墙吐。赵砚之趁机往后退,消失在巷口的雾里。我盯着那半张脸,弟弟的眼睛好像眨了一下,眼白里浮出个模糊的 “赵” 字。

“她把人尸块藏缸里!” 家属里的王二愣子突然喊,“报警!抓她!”

铁棍又挥过来。我往旁边躲,撞到了灶台,锅里的热豆浆洒出来,烫在手上,没感觉。我只看着卤水缸 —— 弟弟的脸慢慢往下沉,像被什么东西拽着。突然,缸底传来抓挠声,“咔啦 —— 咔啦 ——” 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石头。

我头皮发麻。王二愣子的娘突然指着我身后,声音抖得像筛糠:“眼…… 眼睛……”

我回头。卤水缸的水面上,漂着密密麻麻的眼珠,都盯着我。王二愣子尖叫着往外跑,其他人也跟着跑,撞翻了门口的豆浆桶,白花花的浆水淌了一地,像无数只瞎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