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霉斑与针线盒
梅雨季的第七天,福安里老居民楼的墙根已经爬满了巴掌大的霉斑,青灰色的菌斑像幅被雨水泡烂的地图,从一楼蔓延到三楼。林淑贞蹲在修鞋摊后,左手食指的厚茧在锥子木柄上蹭出细碎的木屑,把最后一针藏蓝色线穿过棕色皮鞋的裂口时,对面钟表店的老座钟突然发出 “咔” 的一声钝响,像有根生锈的齿轮终于崩断了。
她抬头的瞬间,正看见那座掉漆的老座钟指针卡在九点十五分。玻璃罩上的裂纹像道凝固了十年的闪电,将傍晚的夕阳劈成碎金,其中一缕恰好落在周明宇的西装袖口上 —— 那截沾着铁锈的深灰色布料,颜色竟与座钟裂纹里积着的锈迹如出一辙。
“淑贞,收摊了?”
收废品的赵守义蹬着三轮车从巷口拐进来,车斗里码着半人高的旧报纸,被雨水泡得发胀,车铃 “叮铃” 响了两声,声音脆得像冰碴。他的蓝布衫下摆滴着水,路过修鞋摊时突然猛踩刹车,三轮车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滑出半米,“你这针线盒…… 不是三天前被我收走了吗?我明明记得扔进废品站的黑塑料袋里了。”
林淑贞的手顿在半空。那只深棕色的牛皮针线盒正躺在褪色的蓝布上,盒盖虚掩着,露出里面铜顶针的冷光。她分明记得,这是三年前姐姐林淑敏离开时留下的东西,她把它锁在抽屉最深处,三年来从未动过。可此刻,盒盖敞开着,里面除了缠满线轴的涤纶线、几枚大小不一的钢针,还多了片带着齿痕的新鲜梧桐叶 —— 叶梗泛着青绿色,绝不是深秋飘落的枯叶。
她捏起铜顶针的瞬间,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顶针内侧刻着的 “敏” 字被摩挲得发亮,那是姐姐的小名。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针线盒底层不知何时多了张被雨水晕开的纸条,残存的字迹只剩 “9:15,别信……” 几个字,笔锋里的倔强与姐姐日记本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三年前你姐走那天,也是这样的梅雨天。” 赵守义往钟表店的方向瞥了眼,车铃又 “叮铃” 响了两声,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他从车斗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根烟叼在嘴里,“她抱着个帆布包站在你现在的位置,说要去趟钟表店找老李修表,让我先帮她收着这盒子。” 他突然压低声音,烟蒂在嘴角抖了抖,“今早我去废品站倒腾东西,发现这盒子就摆在磅秤上,上面还压着片梧桐叶,跟你这手里的一模一样,连齿痕都分毫不差。”
林淑贞摩挲着梧桐叶边缘的锯齿,忽然想起三天前扫街时,公园长椅下的积水里也漂着半片同款叶子。当时她只当是风吹来的,用扫帚把它扫进了垃圾袋,现在想来,那叶子的齿痕似乎也带着这样不规则的弧度。
对面的周明宇正站在钟表店门口,指尖在停摆的座钟玻璃上慢慢划过。他转身时,淑贞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牛皮纸包,纸角沾着的铁锈簌簌往下掉,落在台阶上的锈迹与墙根的霉斑形成诡异的呼应,像幅用腐烂与锈蚀画成的画。
“那男人天天来钟表店。” 赵守义啐掉烟蒂,用鞋底碾了碾,“上周三九点十五分,我看见他跟修钟的老李在店门口吵架,手里攥着把带锈的活动扳手,跟你姐当年修鞋用的那把一个款式 —— 你姐那把扳手,不是跟她一起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