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指尖在宽大的袖袍里微微蜷缩,指甲刺入掌心,一点尖锐的痛楚顺着经脉蔓延,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瞬间的涟漪,便归于沉寂。
疲惫,一种深入骨髓、连愤怒都燃不起来的疲惫,沉沉地压了下来。
“弟子知晓。”我的声音在嗡嗡的杂音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块冰冷的玉石投入温吞的水中,奇异地让殿内安静了一瞬。
我微微躬身,对着上首那尊泥塑般的师父,“弟子告退。”
转身,迈步。
身后短暂的寂静被玉璃一声细弱又委屈的低唤打破,“大师姐……”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足以勾起任何人的怜惜。
我没有回头。
流云殿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殿内的“暖意”和那些汇聚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目光。
2、
阳光穿过薄雾,落在长长的青石阶上,光影斑驳,像一条流淌着碎金与暗影的河。
我独自一人,走在这条河里,脚步声在空旷的山道上回响,清晰得有些寂寞。
青石阶的尽头,通向我的洞府“听松居”,也通向宗门后山那片灵气相对充裕的“碧落谷”。
那里是弟子们日常修炼、切磋,乃至处理一些私人纠葛的去处。
远远地,尚未靠近谷口,一阵刻意拔高的嬉笑声便像尖利的爪子,挠破了山谷的宁静。
“玉璃师妹,看招!”是李铮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刻意张扬的嗓音。
“哎呀,李师兄好厉害!”紧接着是玉璃那甜得发腻的惊呼,裹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无助。
“玉璃师妹莫怕,我来助你!”另一个男弟子的声音急吼吼地加入。
剑气破空声、灵光爆裂声、还有那此起彼伏、争先恐后的关切声混杂在一起,搅动着谷中的灵气。
我脚步未停,面无表情地绕过几丛茂密的凤尾竹。
谷中的景象撞入眼帘:七八个核心弟子,正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看似在“切磋”,实则更像一场众星捧月的表演。
李铮的赤阳剑诀声势煊赫,火光腾腾,却每每在距离玉璃衣角寸许时便灵巧地滑开,引得她一阵夸张的惊呼闪避。
其他弟子则纷纷祭出各自的看家本领,灵光、符箓、法宝虚影在她周身飞舞,构成一幅华丽而虚假的保护网。
玉璃在“围攻”中左支右绌,身形翩跹如蝶,每一次闪避都带着一种精心计算过的惊险,每一次惊呼都精准地牵动着周围所有师兄师姐的心弦。她鬓角微湿,脸颊绯红,气喘吁吁,那份柔弱无措的模样,足以激发最坚固心肠的保护欲。
“好了好了,玉璃师妹累了,都停手吧!”柳玉莺像个贴心的姐姐,掏出自己的绣帕就要上前给玉璃擦汗。
就在这时,玉璃脚下似乎一个不稳,身形踉跄着朝我的方向跌来。
她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青铜短匕,匕身黯淡无光,唯有手柄处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那是我在筑基中期,于极北苦寒之地苦守七天七夜,才从一头即将化蛟的冰蟒口中夺下的“玄鸟匕”。
它曾是我护身的利器,后来……后来李铮在一次秘境历练中,为救同门硬撼守护兽,本命飞剑几乎崩碎,根基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