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巢
苏晚拖着行李箱站在青瓦巷口时，鼻腔里先一步涌进熟悉的气息——潮湿的青石板味混着墙角栀子花的甜香。七月的风卷着热浪，巷子里的老槐树却投下大片阴凉，几个纳凉的老人抬起头，眼神从疑惑到恍然。
“是晚丫头？”张奶奶放下手里的蒲扇，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可算回来了！你妈前儿还念叨你呢。”
苏晚弯起嘴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张奶奶，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比三年前软了些，带着南方城市的温吞。三年前她拎着背包离开时，还是个扎着高马尾、眼神倔强的姑娘，为了跟家里赌气——母亲坚决反对她学设计，说女孩子家找个安稳工作嫁人才是正途，那天她摔了筷子，吼着“我这辈子都不会按你说的活”，转身就走。
如今行李箱的滚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替她数着离家的日子。走到巷尾那扇朱漆斑驳的木门时，她深吸了口气，抬手叩响门环。
开门的是母亲林慧。
不过三年，林慧的鬓角竟添了些白发，眼角的细纹也深了，看到苏晚的瞬间，她手里的菜篮子“咚”地撞在门框上，豆角滚了一地。
“你……”林慧的声音发颤，眼圈倏地红了，“你怎么回来了？”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她原以为母亲会骂她，至少会冷着脸，可那双眼睛里的惊喜与无措，让她喉咙发紧：“公司项目结束了，我……回来住段时间。”
这是她找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负责的设计方案被甲方全盘否定，团队解散，租的公寓月底到期，她像只斗败的公鸡，只能灰溜溜地回这个她曾发誓再也不踏足的地方。
林慧没再追问，只是慌忙蹲下身捡豆角，手指却一直在抖。苏晚也蹲下去帮忙，指尖碰到母亲粗糙的手——那双手以前总爱涂豆沙色的指甲油，如今却布满薄茧，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泥土。
“先进屋，外面热。”林慧把她往屋里推，声音依旧带着点生硬，却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酸梅汤，“刚熬好的，你小时候最爱喝。”
玻璃杯外壁凝着水珠，苏晚捧着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漫过舌尖，眼眶却热了。她这才注意到，客厅墙上还挂着她高中画的素描，画的是巷口的老槐树，边角都泛黄了。
“我房间……”她试探着问。
“给你留着呢。”林慧别过脸，去厨房忙活，“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
苏晚的房间在二楼，推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栀子花丛。书桌上，她当年没带走的画具还摆着，颜料管上落了层薄灰，却被人细心地用布盖着。她走过去，指尖拂过画纸，突然发现最底下压着一沓设计稿——是她大学时获奖的作品，她明明记得落在出租屋里了。
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是父亲苏志强回来了。他是中学的历史老师，一辈子温文尔雅，看到苏晚时，推了推眼镜，只是笑了笑：“回来啦？饿了吧，让你妈多炒个排骨。”
晚饭时，林慧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全是苏晚爱吃的。苏晚埋头扒饭，不敢抬头看母亲，怕看到她眼里的失望。倒是苏志强先开了口：“工作不顺心？”
苏晚手一顿，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