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仓库·微光
铁门半掩，夕阳切出一道金色的缝隙，斜斜地楔进仓库的昏暗里。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慢翻滚，像是被时光遗忘的碎屑。这废弃的仓库，是他们仅有的堡垒。
掉漆的军用木箱充当鼓凳，三条腿用砖头垫平的折叠桌权作调音台。林墨白拧着吉他弦钮，指尖沾着灰尘。他从褪色的保温壶里倒出浅绿色的液体，注入那只掉釉的搪瓷缸——“奖”字只剩半个，廉价的速溶咖啡渍顽固地嵌在缸壁的裂纹里。此刻，缸里盛着温热的绿豆汤。
“喏，你妈熬的。”他把缸子往苏以辰那边推了推，缸底在折叠桌不平的金属面上磕碰出一串细碎、闷钝的声响，嗒、嗒、嗒……竟意外地和林墨白手指拨弄的弦音缠在一起。弦声清越，磕碰声沉闷，在这空旷的仓库里，竟奇异地生出几分颓唐的节奏感。
苏以辰接过搪瓷缸，指尖触到温热的粗粝。“朋克自救，熬夜排练靠绿豆汤续命？”他声音有点哑，带着排练过度的疲惫，嘴角却弯了弯，仰头喝了一大口。微沙的绿豆裹着清甜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缸子很快见底。他晃了晃，最后一小汪汤里，一枚小小的、鲜红的五角星软糖沉在缸底，被夕阳的光染得透亮，像一颗凝固的、微缩的火焰。苏以辰愣了一下，用指尖小心地把它拈出来，软糯黏腻，带着绿豆汤的清甜气息。他抬眼看向林墨白。
林墨白正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得灼人。仓库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林墨白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冒出一句，声音绷得有点紧：“刚那瞬间，算不算是咱的‘兄弟神图有了’？”
“噗——”苏以辰没忍住，笑猛地冲出来，气息一岔，那点微小的糖渣混着空气呛进了喉咙。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花，指着林墨白，想说点什么，又被下一阵咳嗽打断。
林墨白看着他狼狈的样子，那点强装的酷劲瞬间垮掉，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撞出轻微的回音。他走过去，胡乱地拍着苏以辰的背。咳嗽声和笑声混在一起，像走了调的和弦，却又无比真实。
仓库斑驳的墙上，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虚构“星港音乐节”海报。一只粗心的飞虫撞上去，又嗡嗡地飞开。一滴残留的绿豆汤，从苏以辰放下的搪瓷缸沿滚落，悄无声息地砸在海报右下角那个小小的截止日期上。墨印的日期瞬间被洇开、晕染，模糊了数字的边缘，在夕阳的余晖里，那水痕反射着温润的光，仿佛给那个冷酷的期限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带着点虚幻的、不真切的希望。
2 地下室·裂缝
城市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兽，将一些角落挤压成狭长的缝隙。他们的排练室，就是深藏在地下的一条裂缝。头顶是粗大的管道，冰冷的水珠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凝结、坠落，滴答、滴答……在水泥地上砸出微小的、深色的印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尘埃的气息。
一盏从垃圾堆旁捡来的宜家落地灯杵在角落，灯罩缺了半边，露出的灯泡像一只独眼，固执地放射着冷硬的白光，把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上。影子边缘模糊晃动，偶尔被滴水搅扰，竟透出几分荒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