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潘多拉魔盒现世
陈默推开会议室厚重的大门时，一股冷气裹挟着咖啡、昂贵皮革和某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打了个趔趄。长条会议桌旁，几道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来，像巡视一片无关紧要的空白。研发部经理老张，那张总带着点宿醉未醒般疲惫的脸，此刻努力挤出几分职业化的兴奋，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陈默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冷气机单调的嗡鸣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季度财报”的焦虑气味。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被同事们私下戏称为“潘多拉魔盒”的主机箱放在桌上。箱子外壳是哑光黑的工程塑料，棱角分明，只在侧面印着一个简洁的白色Logo：一个由两个上扬弧线组成的抽象笑脸，旁边是“S.M.I.L.E”几个字母。它安静地卧在那里，像个懵懂无知的婴儿，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闯入的是怎样一个角斗场。
“各位领导，”陈默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有点干涩，他清了清嗓子，“这就是我们部门历时八个月，‘幸福触达’项目的核心成果——S.M.I.L.E. 2.0版智能门禁系统。”他按下主机箱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按钮，箱体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风扇启动声，正面一块隐藏的小屏幕亮了起来，柔和的白光映着他专注的脸。“核心升级在于我们全新的情绪识别算法，特别强化了对‘微笑’微表情的捕捉精度，能从嘴角弧度、眼周肌肉动态甚至无意识的面部微电流变化进行多维度建模分析，确保识别的不是一张‘面具’，而是真实的愉悦感。”
他点开准备好的PPT，投影幕布上立刻跳出一组组复杂的脑波图、热力图和不断滚动的代码流。色彩鲜艳的图表和箭头指向一个又一个“提升员工归属感”、“降低职场压力”、“创造积极氛围”之类的美好词汇。陈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确信：“通过每日进出的微笑识别，系统会为每位员工生成‘幸福指数’曲线，我们相信，这不仅能直观反映团队氛围，更能推动管理者进行更有温度的人文关怀干预…”
“噗嗤——”
一声短促、清晰、带着浓浓鼻腔共鸣的嗤笑，像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陈默试图营造的、由数据和图表构成的理想泡沫。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投影幕布上移开，聚焦到声音的来源。
财务总监钱如海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保温杯。那杯子锃亮得能当镜子，杯壁上模糊地映出他圆润光滑的额头和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头发。他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搁在微微隆起的肚腩上，身体向后舒适地陷入宽大的椅背里，仿佛正欣赏一出荒诞剧。
“小陈啊，”钱如海的声音带着一种黏稠的、长辈般的“语重心长”，每个字都像裹了层糖衣的铅块，“年轻人有想法，好啊。但咱们得讲点实在的，对吧？”他微微前倾，那锃亮的保温杯也跟着往前挪了半寸，杯壁上扭曲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技术困难？研发烧了多少钱，老张你心里有本账吧？光那堆进口传感器，啧，我看着都肉疼。现在跟我谈‘幸福指数’？财报要紧啊！下个季度股东要看什么？看大家笑得多开心？他们只关心利润！利润率！懂吗？”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预算？我看是时候该收紧点裤腰带了。这项目，呵，优先级得往后挪挪，挪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