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感觉喉咙有点发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掌心微微出汗。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前期投入与长期回报的关系,但钱如海那双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里射出的光,冰冷而务实,让他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钱总说得对!太对了!”又一个声音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夸张的、舞台剧般的共鸣感。市场部的薇薇安·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手腕上叠戴的几个金属手镯“哗啦”作响,如同进攻的号角。她妆容精致,眉毛高高挑起,烈焰红唇抿出一个锐利的弧度。“市场不好!现在什么环境?凛冬啊同志们!”她手臂大幅度地一挥,仿佛要把窗外整个萧瑟的经济寒冬都扫进会议室。“我们的客户,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是活下去!是降本增效!是现金流!你让他们为一个…一个‘假笑排行榜’买单?”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尾音上扬,充满了戏剧性的嘲讽。“小陈,你这‘幸福感’是能当饭吃,还是能直接换算成销售额?啊?你这叫…叫需求错位!方向性错误!懂不懂市场导向?”
她连珠炮似的质问在会议室里回荡,每一句都像一块石头,砸向陈默和他那个装着算法的黑箱子。陈默看到老张的嘴角不自然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神躲闪开去。
“好了好了,都冷静点。”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安抚,却更像是在宣告一个无奈的结局。CEO周总终于放下了手里一直无意识转动的钢笔。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梳理得还算整齐,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深深的刻痕,无声地诉说着重压。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小陈的初衷是好的,这点毋庸置疑。提升员工体验,也是公司长远发展的基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钱如海和薇薇安,又落回陈默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神情。
“但是,”周总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某种历史的沉重感,“时机太早了啊。大环境如此,企业生存是第一要务。方法呢?”他微微摇头,“直接上这么一套…感知系统,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太大了点?员工接受度如何?隐私边界怎么界定?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市场部说的需求错位,也有道理。我们得考虑投入产出比。”他再次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仿佛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说到底…积重难返。公司这么多年形成的惯性,业务模式、考核体系、大家的思维定式…不是靠一个门禁系统就能轻易扭转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个项目…”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委婉的措辞,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先搁置吧。集中资源,确保核心业务线稳定。”
“搁置”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秤砣,砸在陈默心口,发出沉闷的回响。搁置?八个月的心血,无数个通宵的调试,那些捕捉到的微妙弧度和闪烁的眼神…就这样被轻飘飘地判了缓刑?他感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发烫。他看到老张彻底垂下了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钱如海端起保温杯,惬意地呷了一口,脸上露出一种“大局已定”的松弛。薇薇安则微微扬起下巴,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