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冰冷手术台

“陈凛,你妻子流产了,人在手术室。”

他电话那头却传来嫌犯逃窜的警笛声:“等我抓住他再说。”

我独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终于明白夫妻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后来他因公重伤昏迷,我在ICU外守了七天七夜。

他醒来那刻,却喊着初恋的名字:“薇薇别怕...”

我默默摘下婚戒离开,却在旧手机里发现他写给我的信:

“要是十四岁那年,我先遇见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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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产房冰冷的玻璃窗,织成一张混沌而喧嚣的网。窗外的城市灯火被雨水扭曲、晕开,像一幅被泪水打湿的抽象画。我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刺眼的白光仿佛能穿透皮肤,直抵骨髓深处那片骤然降临的空洞与寒冷。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像一枚冰冷的秒针,精确地切割着我体内某个刚刚熄灭的生命。

钝痛已经退潮,只留下无边无际的荒芜感,淹没了四肢百骸。麻醉剂的效力尚未完全消散,意识漂浮在虚弱的潮水上,沉沉浮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牵扯着腹腔深处那个被强行剥离的源头。

手机在床头柜上微弱地震动起来,屏幕幽幽地亮着,映出“陈凛”两个字。我动了动僵冷的手指,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划开接听。耳膜嗡嗡作响,似乎被一层厚厚的水膜隔绝了。

“喂……”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林晚?怎么样?结束了吗?你还好吗?”陈凛的声音像一枚被拉紧的弓弦,带着一种职业性的、高度紧张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我意识边缘的迷雾。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堵着沉重的棉花,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身体里那片空荡荡的废墟在无声尖叫。

“林晚?说话!听得见吗?林晚!”他急切地追问,背景里,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像某种不祥的猛兽在咆哮奔突。紧接着,是更嘈杂的、难以分辨的呼喝声和奔跑的脚步声,混合着对讲机里急促而破碎的指令:“目标……向西……拦截!快!”

混乱的背景音浪清晰地冲击着我的耳膜,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针。

“陈凛,你妻子流产了,人在手术室。”一个离话筒很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带着职业性的清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是护士长刘姐,她不知何时拿过了电话。

电话那头骤然静默了一瞬,只剩下警笛声在空旷的背景里持续尖啸,撕扯着这短暂的死寂。

“……等我抓住他再说!”陈凛的声音猛地拔高,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住,每个字都带着粗粝的摩擦感,随即被一阵更猛烈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噪音淹没。“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被撞翻,紧接着是混乱的奔跑声和更加尖锐的指令。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空洞地回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病房里,比窗外的雨声更冷,更清晰。那冰冷的忙音滴落在心口的废墟上,激起一片死寂的尘埃。

我闭上眼,感觉身体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水底。原来“夫妻”这两个字,不过是法律文书上并排的两个名字,是户口本上紧挨的两行铅字,是在外人面前需要维持的体面微笑,是在同一张床上背对背呼吸的两个人。最亲密无间,也最遥不可及。最熟悉的陌生人,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