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带着一种颠覆一切的力量,开口说道:
“等等,林小姐,这狗的牙龈已经完全萎缩,牙齿至少半个月前就掉光了,它是用牙床咬的人吗?”
一句话。
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我瞬间僵住,大脑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清空,只剩下一片骇人的空白。
我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李建军夫妇。
他们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唰地一下,白得像两张刚从太平间里拿出来的纸。
02
死寂。
诊疗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水泥,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建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那张瞬间失血的脸,因为心虚和愤怒,涨成了一种诡异的猪肝色。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陈医生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咆哮:
“你这什么庸医!会不会看!我儿子腿上的牙印还在呢!清清楚楚的牙印!你想包庇她是不是?收了她多少钱?”
张桂芬也如梦初醒,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子,扑到诊台前,双手拍着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就是!你们就是一伙的!一个蛇蝎心肠的狗主人,一个没有医德的烂医生!合起伙来欺负我们老实人!我儿子还在家里躺着呢!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她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穿人的耳膜,企图用音量和撒泼来掩盖真相。
陈医生,那位四十多岁、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面对他们的指控,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那声笑,轻蔑又冰冷。
他没跟他们废话,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阳光已经萎缩的牙床,“咔嚓”拍了一张高清照片。
然后,他在操作台的电脑上点了几下,调出了一份电子病历,屏幕转向我们。
“半个月前,7月12号,林小姐带‘阳光’来就诊,诊断为严重牙周病,所有牙齿均已松动,有感染风险。这是我的诊断记录,上面明确写着‘建议拔除全部残存牙齿’。林小姐当时就同意了,手术是我亲手做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李建军夫妇那两张精彩纷呈的脸。
“至于牙印?李先生,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犬类咬合造成的创口是撕裂伤,伴有撕扯痕迹。你们孩子腿上那几个整齐排列、边缘光滑的小圆洞,我倒觉得,更像是被西餐的叉子,或者烤肉的铁签扎出来的。”
一针见血。
字字诛心。
我如遭雷击,又如醍醐灌顶。
之前被悲伤和恐惧堵塞的大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浑身的血液,夹杂着滔天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
我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在我家门口撒泼的丑态。
我想到他们拿到二十万后,那毫不掩饰的贪婪嘴脸。
我想到他们逼着我带阳光来送死时,那种监刑官一般的冷酷。
我想到我的阳光,我这个无辜的、连牙都没有的老伙计,差一点就死在了这场卑劣的骗局里。
一股冰冷刺骨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中翻涌,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悲伤和软弱。
我一把从桌上抢过那张我刚刚用血泪签下的安乐死同意书。
当着李建军夫妇惊愕的目光,我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每一片,都代表着我的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