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蕴禾,尝尝这个,刚从法兰西运来的生蚝。”黎屿墨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笑意,在百乐门舞厅喧嚣的爵士乐中清晰传来。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银匙,将一枚淋着柠檬汁的生蚝递到苏蕴禾唇边。周围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和艳羡。

苏蕴禾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深处翻涌的厌恶,强迫自己张开嘴,让那冰凉滑腻、带着海水腥咸的触感滑入喉中。味同嚼蜡。

“少帅对夫人真是体贴入微啊!”旁边一位油头粉面的银行家恭维道。

黎屿墨哈哈一笑,顺势揽住苏蕴禾的肩,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隔着薄薄的丝绸衣料,苏蕴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和军装扣子的坚硬冰冷。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鬓角,灼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引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自己的夫人,不宠着点怎么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酒气和一丝只有苏蕴禾才能听出的、冰冷的嘲讽,“你说是不是,蕴禾?”

苏蕴禾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温顺的、略带羞涩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然而,当华灯熄灭,喧嚣散尽,回到那座如同巨大牢笼的黎公馆,关上卧室沉重的房门,所有虚假的温情便瞬间剥落殆尽,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的算计。

黎屿墨会立刻松开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拒人千里的冷漠。他脱下带着外面寒气和酒气的军装外套,随手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烦躁。他很少与她说话,更多的时候是独自坐在靠窗的丝绒沙发里,指间夹着燃烧的雪茄,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像一尊沉默的、心事重重的石像。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只有偶尔投向苏蕴禾的一瞥,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仿佛要将她每一寸伪装都剥开,看看内里藏着怎样的心思。

苏蕴禾同样沉默。她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浓密的长发。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和眼底深深的疲惫与戒备。她也在观察他。观察他每一次深夜悄然离去的行踪,观察他书桌上那些用特殊密码标注的文件痕迹,观察他接电话时那异常简短、隐晦的用语。她像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关于这个“丈夫”的一切碎片,试图拼凑出他真实的轮廓。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常常发生在黎屿墨深夜归来,带着一身血腥或硝烟气息的时候。他会疲惫地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军装下摆可能还沾着可疑的暗色污迹。苏蕴禾会默不作声地起身,递给他一杯温水,或者一条干净的毛巾。她不会问,他也不会解释。两人之间流动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心照不宣的沉默。有时,他会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挣扎,甚至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但那情绪总是转瞬即逝,快得让苏蕴禾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猜忌如同藤蔓,在沉默的土壤里疯狂滋长,缠绕着两颗同样深藏秘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