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

视野尽头,那一片熟悉的飞檐斗拱处,景象不对!

不是往日的宁静祥和。浓烟,黑色的、翻滚的浓烟,正从好几个院落里滚滚升腾,如同地狱探出的巨爪,粗暴地撕裂澄澈的蓝空。烟柱之下,无数细小的、穿着深色劲装的影子在疯狂地攒动,像一群发现腐肉的豺狗,动作迅捷而凶狠。就在我努力聚焦的刹那,一个穿着爹常穿的那件靛青色锦袍的身影,被几个黑影从正厅的门槛里粗暴地拖拽出来,像丢一袋垃圾般狠狠掼在庭院冰冷的青石板上。一道刺目的、雪亮的弧光在混乱的人影缝隙中猛地一闪,精准地劈下!距离太远,听不见声音,但那弧光落下的瞬间,那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便软了下去,暗红色的液体迅速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大片!

「爹——!」

心猛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捏紧,几乎要爆裂开!我死死扒住粗糙的树干,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里,木刺扎进肉里也浑然不觉。巨大的恐惧瞬间攥住了心脏,像一只冰冷的手伸进胸腔,攥住了那颗狂跳的东西。眼前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脚下的树枝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我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下树干,重重摔在松软的、铺满厚厚落花的泥地上,泥土和腐烂的花瓣气息呛入鼻腔。

「跑!小荷!快跑!」我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和散乱的头发,像被火烧了尾巴的野兽般弹跳起来,一把攥住旁边呆若木鸡的丫鬟冰冷的手腕。那手腕细得硌人,冷得像块深秋的寒冰,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我拖着她,跌跌撞撞地一头扎进桃林深处,身后,那象征着我所有温暖与庇护的府邸方向,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非人的惨嚎,被风撕扯着,断断续续飘来,如同索命的鬼哭。那声音里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刺耳锐响,还有女人濒死的、尖利到破音的哭喊,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和大脑深处,留下永久的灼痛烙印。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似乎也乘着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腔,混合着桃花的甜香,形成一种诡异到极致的恶臭。

桃林无边无际,粉红的花瓣在狂奔带起的风中,劈头盖脸地抽打着我们,迷离了视线。脚下的路早已消失,只有疯长的野草和盘错的树根。我死死拽着小荷,她的身体轻飘飘的,跑起来几乎毫无声息,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脚步落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发出令人心慌的「噗噗」声。每一次落脚,都感觉踩在某种湿滑黏腻的东西上,低头看去,竟是厚厚的、深褐色的落叶层,散发着一种植物过度腐烂的甜腥气,踩下去时甚至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恶心的柔软和弹性,仿佛下面埋藏着什么。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全身力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天色在绝望的奔逃中迅速暗沉,由明亮的湛蓝褪为浑浊的灰黄,最后彻底沉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化不开的墨黑。冰冷的汗水和泪水糊满了脸颊,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

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扑倒在地。泥土混合着腐烂植物的腥气直冲鼻腔。小荷也被我拽倒,无声无息地趴在我旁边,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偶,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