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喏喏应声,抱起装工具的破布包,像个真正的窝囊废一样缩着肩膀溜出殓房。城西破庙?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或许……能听到点不一样的。
破庙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酒气、汗臭和腐物的混合怪味。几个衣衫褴褛的闲汉蜷在角落的干草堆里,目光浑浊。我的目标,是一具蜷缩在神龛下阴影里的尸体,散发出的恶臭连苍蝇都绕着飞。
我屏住呼吸,戴上粗布手套,蹲下身。刚翻开那乞丐褴褛的衣襟,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胸口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边缘发黑的窟窿!不是刀伤,更像是被某种野兽的爪子硬生生掏开的!心脏不翼而飞。
这手法……绝非寻常凶杀!我心头一凛,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仔细检查创口边缘。皮肉翻卷,带着一种被撕裂后又灼烧过的焦糊感。很熟悉……我在哪里见过?
“喂!新来的仵作?”一个沙哑油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
我猛地回头。一个穿着油腻短褂、敞着怀露出干瘪胸膛的瘦高汉子,靠在斑驳的柱子上,手里拎着个酒葫芦,三角眼里闪着浑浊而精明的光。是这一带的“地头蛇”,绰号“油鼠”。
“看你这怂样,吓坏了吧?”油鼠嗤笑一声,灌了口劣酒,“这老狗,倒霉催的,撞见不该看的东西了呗!前几天晚上,就在‘醉香楼’后巷那片野坟岗子边上……啧啧,那动静,跟鬼打架似的!第二天就发现他死这儿了,心都没了!”
醉香楼后巷?野坟岗?鬼打架?油鼠的话像一串冰冷的珠子,狠狠砸进我的脑海。时间、地点,都与那舞姬的死隐隐牵连!还有这胸口掏心的手法……我猛地想起,在殓房最角落、一本几乎散架的旧格目上,记载着三年前一桩悬案:一个更夫,同样被掏心而死,创口边缘的描述,与眼前这乞丐的惊人相似!那本格目上,还夹着一张发黄的草图,画着一个模糊的、形似某种狰狞兽爪的印记!
“油鼠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畏缩又带着点好奇,摸出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递过去,“那……那晚野坟岗,除了他,还有别人吗?或者……有啥特别的?”
油鼠一把抓过铜钱,掂了掂,三角眼眯了起来,浑浊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嘿嘿一笑:“小子,好奇心害死猫啊!不过嘛……”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神秘和幸灾乐祸,“有人瞅见,那天晚上,咱们那位‘活菩萨’府上的管家,好像也在那附近转悠过……慌慌张张的,跟见了鬼似的!”
活菩萨?城中首富,大善人周世安!他的管家?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周世安乐善好施,名声极好,连县太爷都对他礼敬三分。他的管家怎么会深夜出现在凶案现场附近的野坟岗?
线索像黑暗中纠缠的乱麻,刚理出一根线头,又牵扯出更庞大、更危险的谜团。周世安府上的管家……这名字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我的心头。这绝不是我能轻易触碰的人物。可颈侧那几块在月光下似乎更加清晰的青黑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冰冷的警告。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我像一截没有知觉的木头,僵硬地挪回义庄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小耳房。油灯的光晕昏黄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我缩成一团的、颤抖的影子。周世安……周大善人……这个名字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无数只毒蜂在蛰刺。我一个蝼蚁般的守尸人,拿什么去查他府上的管家?查到了又能如何?剥皮?光是想想,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