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次,是林晨生日。顾言破天荒地没有泡在实验室,而是在傍晚来到了三楼。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精美的、系着粉白色丝带的礼盒,放在林晨的床头。他甚至亲自点了一支小小的、散发着甜橙香气的蜡烛,插在一个小小的蛋糕上。烛光跳跃,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竟也柔和了几分。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着沉睡的妹妹,低低地说着话,声音轻得像梦呓,林晚听不清内容,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语:“……等你……回家……晨晨……”
那一刻,林晚背对着他们,假装在整理窗帘,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手背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咸腥。那烛光,那低语,那从未有过的温情,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她为林晨高兴,真的。可那巨大的、铺天盖地的孤寂和委屈,也几乎将她溺毙。她像一个隔着厚厚玻璃窗,看着别人家温暖灯火的孩子,寒冷彻骨。
她恨自己这份不该有的、可悲的悸动。她只是林晨的影子,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看护。顾言的世界,从来都与她无关。这份认知像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提醒着她卑微的位置。
时间在精密的仪器运行声和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流淌。林晚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近乎凝固的生活。她学会了在顾言偶尔出现的巨大压迫感下更加无声无息,也学会了在长久的孤寂中,对着沉睡的林晨,说一些只有自己听得懂的、隐秘的心事。胸腔深处那份不该滋生的、对顾言的复杂情愫,被她用理智强行压进最深的角落,锁上沉重的枷锁,仿佛只要不去触碰,它就不存在。
直到那个被阳光浸透的下午,命运的齿轮,猝不及防地,带着尖锐的啸音,轰然转动。
五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满整个房间,将米白色的墙壁和昂贵的医疗仪器外壳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林晚刚给林晨做完例行的手指按摩,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安静地翻着一本诗集。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和仪器规律平稳的低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阳光混合的、奇异安宁的味道。
突然——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仪器声淹没的呻吟。
林晚翻书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猛地抬起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又一声。比刚才清晰了一点。是从病床上传来的!
林晚霍然起身,带倒了身下的小凳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她顾不上扶,几乎是扑到了床边,眼睛死死盯住林晨的脸。
她看到了!林晨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像被风吹动的蝶翼,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
“晨……晨晨?”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她伸出手,想去碰触,却又不敢,悬在半空,指尖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紧接着,那双紧闭了整整五年的眼睛,在眼睫剧烈的颤动后,竟真的,一点一点,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是茫然无焦的,瞳孔因为长久不见光而微微收缩。林晨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的气音。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地在天花板上茫然地游移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像生锈的机器般,一点一点地挪动,最终,带着巨大的困惑和虚弱,落在了床边那张因为震惊和狂喜而泪流满面、却与自己惊人相似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