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十一次未接来电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第十一次响起时,屏幕上那串数字像条甩不掉的蛇,在幽微的光线里扭动。我盯着看了三秒,指腹悬在接听键上方,最终还是没按下去。铃声在空荡的出租屋里打转,水泥墙把声波撞得七零八落,最后“啪嗒”一声,化作条未读消息:“哥,我错了,只有你真心对我好,复婚吧。”
阳光从发霉的窗帘缝漏进来,斜斜切在积灰的桌面,旧茶杯沿泛着暗黄的光。金属手机壳磕上去,发出钝重的响——和当年她摔离婚协议时,声音一模一样。我猛地闭眼,那场景又撞进脑子里:民政局台阶上,她穿细高跟碾着阳光,红指甲把协议拍在我胸口,“许晓峰,你别后悔”,尾音上扬,像把淬了毒的刀。
手机屏幕还亮着,消息框里的字渐渐模糊。我把手机扣在满是划痕的桌面,指节抵着太阳穴转圈。这屋子是离婚后找的,月租三百,墙皮簌簌往下掉,像谁剥落的记忆。窗台上摆着她走时忘带的绿萝,叶子黄得发脆,浇多少水都活不回来,跟我们的感情一个样。
两年前的离婚协议还塞在抽屉最底层,纸页边缘卷了边,沾着咖啡渍——那天她把协议甩过来,我正给她煮咖啡,说“纪念日该喝点好的”。咖啡泼在协议上,她冷笑,“许晓峰,你对狗都比对我用心”,可她不知道,我连狗都没养过,唯一的“用心”,全给了她。
铃声又响了,还是那串数字。我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她的哭声,混着街市的嘈杂:“晓峰,我在你楼下,下雨了,好冷……” 我走到窗边,往下看,暮色里的路灯把雨丝染成银线,她穿件红雨衣,像团烧过的火,却再暖不了这凉透的夜。
挂了电话,我盯着墙上的旧挂历,离婚那天的日期被红笔圈得发黑。手指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划痕,每道都是她发脾气时摔的。当年她总说“你这手机跟你一样窝囊”,可真到她要走,连句软话都没留。
雨越下越大,打在防盗窗上噼里啪啦。我摸出根烟,打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点燃。烟雾里,她站在民政局台阶上的样子又清晰起来,高跟鞋碾着阳光,把真心踩成了泥。手机震了震,是她发的定位,离这栋老楼不过百米。
我把烟掐灭在窗台,绿萝叶子簌簌抖。或许该下去,把话说清楚,可脚像被钉在地上——当年她决绝离开的背影,如今成了困住我的枷锁。手机屏幕暗下去,最后那行“复婚吧”的字,被夜色吞得干干净净,像颗从没存在过的真心。
第一章·影子里的青梅
九岁那年的麦收季,我蹲在田埂数蚂蚁。阿珍举着狗尾巴草戳我后背,“喂,鼻涕虫,跟不跟姐去掏鸟蛋”。她穿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辫梢红绸子晃啊晃,像只扑棱翅膀的野蝴蝶。
我们是同村的,她大我两岁,却总把我当跟屁虫。我爸妈在外地做工,寄回的照片里,他们的笑永远隔着层玻璃。阿珍不一样,她会把偷来的桑葚塞我嘴里,会在我被高年级男生欺负时,举着块板砖冲上去,“我看谁敢动我弟”。
十五岁的雨季,阿珍带了个男生回村。那人穿白衬衫,球鞋锃亮,笑起来有对虎牙,像电视里的港星。我蹲在院墙外,看阿珍把自己的搪瓷缸递给他,缸沿还沾着我的牙膏渍。后来听人说,那是她初恋,是镇上中学的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