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家属在吗?催款单又下来了。” 护士的声音隔着层棉花似的,“赵总那边打来三个电话了,说今天再交不上钱,明天就停药。”
赵总?哪个赵总?
脑子里像塞了团被水泡过的棉花,混沌得厉害。我费力地想,车祸前的画面碎成玻璃碴子,闪过刺眼的卡车大灯,还有副驾驶座上染血的合同——赵坤!是那个肥头大耳的赵坤!我的公司被他坑走,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连我过马路时都被他雇的人“不小心”撞了。
现在倒好,人躺成这样,他还追着催债。
“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另一个护士小声说,“听说他还逼着林小姐给他当秘书,昨天在医院走廊碰到,林小姐手腕都青了。”
林小姐?谁?
我想开口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绝望像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板。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跟条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换完吊瓶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仪器的声音,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我试着集中精神,想动动手指,哪怕只是蜷缩一下。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柜上亮着的东西——是我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相册界面。大概是护士收拾东西时碰到了。
鬼使神差地,我的意识好像被那点光吸了过去。
屏幕上是张照片,半年前拍的。那天我刚被赵坤骗走最后一笔钱,蹲在地铁口抽烟,看见个穿红裙的女人从车厢里走出来。她站在对面的站台,背对着我,酒红色的吊带裙裹着细腰,裙摆被穿堂风吹得飘起来,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小腿。
我当时觉得这颜色扎眼,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掏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
就在我盯着照片看的瞬间,那“滴滴”声突然消失了。
耳边传来地铁进站的轰鸣声,裹挟着人群的嘈杂和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我“眨”了眨眼——不对,我明明睁不开眼!可眼前的画面却无比清晰:还是那个站台,穿红裙的女人正低头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划着,阳光从地铁隧道口照进来,在她侧脸勾出层金边。
我……进来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女人突然抬起头。
不是漫无目的地看,是精准地、直直地看向我“站”的位置——也就是当初我举着手机的角度。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扇了扇,然后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个极淡的、却像电流一样窜进我意识里的笑。
我的“呼吸”猛地停了。
她知道?她能看见我?
女人没说话,只是歪了歪头,视线落在我“胸口”的位置——那里本该是手机镜头。她的眼神太亮,像揣了两颗星星,又带着点玩味,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玩意儿。阳光照在她锁骨上,吊带勒出的痕迹浅浅的,红裙的颜色比照片里更艳,像血,又像酒,看得我意识发紧。
她忽然抬起手,不是打招呼,是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廓时,我甚至能“闻”到她指尖沾着的香水味,比刚才更浓了点,混着地铁里的风,往我“鼻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