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降临,是在婚后第二年一个飘着细雪的冬夜。产房外,林致远焦灼地踱步,冰冷的墙壁也无法冷却他掌心的汗意。当那声响亮的啼哭终于穿透紧闭的门扉,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报喜时,巨大的喜悦如同海浪般将他淹没。他颤抖着接过那个柔软的小生命,那么小,那么红,紧闭着眼睛,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走进产房。苏晚晴疲惫地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然而,当她看到丈夫抱着孩子进来,那双因疼痛和疲惫而黯淡的眼睛,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温柔的光芒点亮,仿佛星辰坠落其中。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未褪的颤抖,轻轻碰触儿子皱巴巴的小脸,声音虚弱却饱含深情:“宝宝…看看爸爸。” 林致远将孩子轻轻放在她臂弯里,俯下身,用自己温热的脸颊贴了贴她冰凉汗湿的额头,心疼与怜惜几乎要溢出胸膛。他紧紧握住她无力的手,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晚晴,辛苦了。你看,我们的小树苗来了。以后,我们仨,一个都不能少。” 苏晚晴虚弱地笑了笑,目光流连在丈夫和儿子之间,那份沉甸甸的幸福与满足,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痛楚。一家三口的手,在这一刻紧紧相叠,许下了一个关于永恒陪伴的无声誓言。
小家伙取名林沐阳,沐浴阳光之意。初为人父人母的日子,忙碌、琐碎,却也充满了微小而确定的幸福。深夜,沐阳的啼哭常常是打破宁静的号角。林致远总是第一时间醒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把小小的儿子抱起来,在狭窄的宿舍里来回踱步,压低声音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苏晚晴有时会醒来,靠在床头,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丈夫宽厚的背影。他抱着孩子的动作从最初的僵硬笨拙,渐渐变得熟练而充满柔情。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额前垂落的发丝带着几分少见的柔和。她的心,便在这深夜婴儿的啼哭和丈夫低沉的安抚声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宁填满。她会轻轻下床,倒一杯温水递过去。林致远接过杯子,目光与她相遇。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爱意,都在这静谧的夜色中默默传递、交融。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像一场突然袭来的暴风雪,瞬间冻结了所有温暖的日常。沐阳八个月大时,苏晚晴在一次常规体检中被发现几项关键指标异常得惊人。起初以为是产后恢复不佳,但深入的检查却指向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方向——一种极其罕见的、与基因缺陷相关的免疫系统恶疾,发病率微乎其微,偏偏降临在她身上。医学的边界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确诊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林致远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站在医院冰冷惨白的走廊里,耳边是医生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预后分析。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碎裂。他靠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个在图纸上能构建起摩天大楼的缜密大脑,此刻一片空白,只剩下刺骨的恐惧和无边无际的绝望。他冲进病房,苏晚晴正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侧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她的脸色是一种不祥的灰败,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碎。显然,她已从医生那里知道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