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渐渐稳定下来。余挽灯颤抖着手,将红皮固定在冰凉的青石压板上。指尖触碰到皮面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直钻上来,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黏腻感。他闭上眼,女儿余穗那张总是带着笑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黑暗中。
刻刀终于落下。刀尖触及红皮的刹那,余挽灯浑身一颤。那触感……太奇怪了。不像是在刻坚硬的皮革,更像是划过一层冰冷、柔韧至极的皮肤。刀锋切入,竟微微感受到一丝阻滞,仿佛割开的是带着弹性的血肉。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随着刻刀的行进,一丝极淡、极淡的甜腥气,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从那刀口处悄然弥散开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余挽灯单薄的后背。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刻刀沿着心中穗穗的轮廓游走。刀尖滑过,勾勒出圆润的脸颊线条。就在刀锋即将刻出下颌那精巧的弧度时——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就在刻刀尖端挑起的皮屑下,一点极其细微的、殷红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缓缓地沁了出来!那红色如此浓烈,如此刺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粒刚刚凝结的血珠!
余挽灯如遭雷击,猛地缩回手,刻刀“当啷”一声掉在青石板上。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点从皮料深处渗出的、妖异的红。那不是颜料!那粘稠的质感,那浓烈的腥甜气味……是血!真真切切的血!
**第二章:皮影唤爹**
三天后,钱府张灯结彩,贺寿的喧嚣几乎掀翻了屋顶。巨大的戏台搭在庭院中央,白亮的汽灯将台前照得亮如白昼,台后却沉在更深的阴影里。
余挽灯蜷缩在台口最深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他怀中紧紧抱着那只刚刚完工的“麻姑献寿”皮影——用那渗血的红皮刻成的“余穗”。皮影被精心连接上了细细的竹签操纵杆,穿着戏班准备的彩绸小袄,但那浓稠如血的皮料底色,依旧透过彩绸散发出不祥的气息。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扣着冰凉的竹签,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前台锣鼓喧天,“春和班”的当红小生柳云生在唱《游园惊梦》。王瘸子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窄的后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他那条瘸腿特有的拖沓声。他细长的眼睛不时扫过余挽灯和他怀中的红皮影,眼神深处翻涌着贪婪、焦灼和令人不寒而栗的期待。“挽灯,该咱们了!拿出真本事来!让钱老爷开开眼!让那些喝倒彩的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活影’!” 他刻意在“活影”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终于,柳云生在一片喝彩中退了场。王瘸子猛地一挥手,几乎是用推搡将余挽灯逼到了那方被灯光切割得明暗分界的台口。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余挽灯。巨大的喧嚣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拍打过来。他僵硬地抬起手臂,将怀中那具冰冷的、渗血的皮影缓缓举到了灯影布幕之后。油灯的光透过布幕,将那用红皮刻成的“余穗”身影清晰地投映在巨大的白色幕布上。
幕布上,一个穿着彩绸小袄、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身影显现出来,轮廓清晰得诡异。台下鼎沸的人声诡异地低落了一瞬。
余挽灯的手指开始颤抖,操纵着竹签,让幕布上的小人儿僵硬地做了个万福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