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能听见万物临终前的哀鸣。

花朵枯萎时会发出细碎抽泣,老墙崩塌前有悠长叹息。

当世界树开始凋零,亿万生灵的悲鸣化为尖啸。

只有我能听见唯一的救赎之声:“去北方,寻找静默之心。”

可当我找到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女,才明白所谓救赎——

竟是剜出她的心脏。

她信任地把手放在我掌心,指向自己无声跳动的胸膛。

而我握着刀的手,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悲鸣。

我能听见死亡的声音。

不是那种宏大的丧钟,也不是阴风穿过墓穴的呜咽。是更细微的,更私密的,万物在彻底熄灭前,灵魂深处最后一声无人知晓的叹息。

此刻,窗台上那株蔫头耷脑的夕雾花就在哭。细碎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像被揉皱的丝绸在风中抖索。它的声音是淡紫色的,带着水汽的凉意,一点点渗进我的骨头缝里。“渴…好渴…”那微弱的气声钻进我的耳蜗,带着根茎在干燥泥土里徒劳挣扎的绝望。我烦躁地拉上厚重的隔音绒布窗帘,把窗外那堵爬满枯藤、正发出低沉呻吟的老墙也隔绝在外——它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在每一次风吹过松动砖石时,发出悠长而痛苦的“嘎…吱…”。

房间里瞬间暗沉下来,也安静了那么一瞬。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还有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闷的撞击声,咚,咚,咚。这间屋子是祖父留下的,墙壁里浇筑了厚厚的铅层和吸音矿晶,是他用尽毕生心血为我打造的囚笼,也是堡垒。为了隔绝那些无处不在的临终絮语。可堡垒终究有裂缝。我能感觉到,隔壁房间那只误入陷阱、断了腿的老鼠,正用它尖利的、混杂着血腥味的吱吱声,疯狂地刮擦着我的神经末梢。那声音是粘稠的暗红色。

“够了!”我猛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进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脊背死死抵住冰冷坚硬的墙壁。指甲深深陷进头皮,试图用这清晰的锐痛盖过脑子里那些永无休止的哀鸣。汗水浸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我能听多久?十年?二十年?在彻底被这些死亡之声逼疯之前?祖父浑浊眼睛里的忧虑和他临终时枯槁手指无力的抓握,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来一阵尖锐的心悸。

就在这时,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攫住了我。

不是声音。

是寂静。一种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绝对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窗外的风声,楼下街道隐约的车马喧嚣,隔壁老鼠垂死的挣扎…所有日常的、嘈杂的背景音,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除。

紧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降临了。

它并非通过鼓膜,而是直接在我灵魂最深处炸响!那不是单一的声响,是亿万种濒死的悲鸣、绝望的哀嚎、不甘的嘶吼…被强行压缩、扭曲、搅拌在一起形成的,足以撕裂星河的尖啸!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一道无法直视的惨绿色光痕贯穿了整个灰蒙蒙的天穹,如同世界被划开的巨大伤口!大地在脚下剧烈地颤抖,房间里的桌椅杯盏疯狂跳动、倾倒,发出无意义的碰撞噪音。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了铅灰色的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