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声音。
脚下的焦土,每踩一步,都发出无数细微的、如同砂砾摩擦的啜泣,那是大地生机断绝的痛苦呻吟。路旁那些枯树,它们的哀嚎是悠长而空洞的风笛声,在每一根枝桠断裂时达到凄厉的顶点。天空偶尔掠过的、形态扭曲怪异的飞鸟,它们的嘶鸣如同金属刮擦玻璃,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这些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我的神经,像无数把小锉刀,反复刮擦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我不得不用布条紧紧塞住耳朵,又在外面缠上厚厚的皮帽,可那些临终的哀鸣并非物理的声音,它们直接作用于灵魂,再厚的阻隔也形同虚设。头痛欲裂,恶心感如影随形,视线常常模糊,出现诡异的血色重影。
我只能依靠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指引——“去北方”——像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支撑着麻木的双腿机械地向前挪动。食物和水早已耗尽,只能寻找那些尚未被死亡气息彻底污染的苔藓根茎和岩缝渗水,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胃部的剧烈绞痛和那些“食物”本身微弱的、濒死的哀鸣。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永恒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焦土渐渐被冰冷的砂砾取代,温度骤降。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割在裸露的皮肤上。惨绿的光痕低垂,映照着前方一片无垠的、泛着幽蓝寒光的冰原。
永寂冰原。终于到了。
冰原并非死寂。它的声音更加宏大,更加沉重。冰层在极寒中收缩、开裂,发出连绵不绝的、如同巨人骨骼被碾碎的恐怖巨响“咔嚓——轰隆——”。寒风在冰峰峡谷间穿梭,化作千万个怨魂的尖啸和呜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纯粹的寒意,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我裹紧了身上所有能找到的皮毛和布料,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每一步都踏在光滑坚硬、发出低沉嗡鸣的冰面上,如同踏在沉睡巨兽的脊背上。
祖父笔记上潦草绘制的、指向“静默之心”的模糊路径早已失效。我只能依靠灵魂深处那微弱的、如同磁石般的直觉牵引,在迷宫般的冰峰和深邃的冰隙间艰难穿行。体力早已透支,仅靠着一点微弱的意志和那越来越清晰的直觉,支撑着身体在光滑的冰面上爬行。
就在我几乎要被冻僵,意识开始模糊涣散时,前方的景象让我瞬间僵住。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亘古寒冰自然形成的拱形洞窟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入口处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更令人惊愕的是,在这片被死亡哀鸣统治的冰原上,洞口附近方圆数十丈内,声音…消失了。
不是绝对的寂静,而是那种亿万生灵临终哀鸣形成的、令人发狂的背景噪音,在这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抚平了。风声、冰裂声还在,但它们变得遥远、模糊,失去了那种直刺灵魂的尖锐痛苦,变得…平和?就像狂暴的海啸退去,只剩下遥远海岸线温柔的涛声。
“静默…”我喃喃自语,冻僵的血液似乎有了一丝流动的迹象。是这里!一定是!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洞口。就在靠近洞口边缘的阴影里,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