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碰触了其中一颗。

触感温润如玉,带着一种令人愉悦的微凉。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带着雨后森林般的干净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极其微弱地钻入鼻腔。更奇妙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弱的暖流,仿佛带着某种纯粹的喜悦,顺着指尖悄然流入,瞬间抚平了清晨醒来时残留的最后一丝倦怠。

这就是阿貘吃掉我的噩梦后……留下的东西?这些……彩色的结晶?

我凝视着指尖那枚小小的、流光溢彩的晶体,又看看蜷缩着睡得香甜的阿貘,心中涌起一种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被净化的感激。这奇异的小兽,它真的在……“消化”我的痛苦?并将之转化为如此美丽的东西?

我找了一个原本用来装幸运星的小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颗彩色结晶收集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它们的存在,像一个小小的、发光的奇迹,提醒着我昨夜那不可思议的救赎。

从那夜开始,一个隐秘的仪式在我和阿貘之间形成了。

每当夜幕降临,城市巨大的喧嚣渐渐沉淀,我的小屋被更深的寂静包裹时,那些熟悉的焦虑、疲惫、自我怀疑,便如同蛰伏的兽群,开始在意识的边缘蠢蠢欲动。它们啃噬着白天的残影,编织着新的、令人窒息的网。这时,阿貘总会准时出现。

它无声地跃上床沿,用它那带着微凉绒毛的圆脑袋,温柔而坚定地贴上我的额头。那奇异的“啜饮”感再次降临,如同无形的吸尘器,精准地捕捉、抽离那些弥漫在我精神世界里的、粘稠的黑色烟尘。每一次“进食”,都带来一次深度的精神清洁。沉重的压力被卸下,紧绷的神经舒缓,混乱的思绪归于一种平静的空白。我常常在这种被净化的疲惫中沉沉睡去,睡眠深沉得如同坠入无梦的深海。

而清晨醒来,总能在阿貘蜷卧的角落附近,发现几颗新的彩色结晶。它们散发着永不疲倦的奇幻光芒,像小小的星辰碎片遗落人间。我的小玻璃瓶渐渐充盈起来。一颗,两颗,三颗……七彩的光点汇聚在瓶底,随着角度的变换流淌、闪耀。我将它放在书桌一角,正对着那扇终日灰蒙蒙的窗户。

每当被白天积累的阴郁压得喘不过气,感到那无形的铁箍又在收紧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瓶子。瓶子里那团氤氲流转的、温和而坚定的七彩光芒,像一剂无声的良药。指尖抚过冰凉的玻璃瓶壁,仿佛能汲取到一丝源自昨夜被净化后的安宁余温。那些光芒无声地提醒着我:再黑暗的夜晚,再沉重的思绪,终将被这奇异的小兽温柔地啜饮、转化,沉淀为美丽而恒久的光。这瓶彩色结晶,成了我蜗居里唯一的灯塔,也是我与这个难以适应的世界之间,一道脆弱却温暖的屏障。

阿貘的存在,像一道隐秘的堤坝,暂时挡住了汹涌的焦虑潮水。我甚至开始尝试着,借助这瓶彩色结晶带来的微弱勇气,去触碰一些往日避之不及的“正常”边缘。比如,在必须下楼购买食物时,不再像做贼一样贴着墙根疾走,而是会尝试放慢一点点脚步。比如,在便利店结账,收银员递来零钱和商品时,不再只是含糊地点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而是努力地、从紧绷的声带里挤出两个短促的音节:“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脸颊也必定会瞬间滚烫,但这微小的改变,却让我在转身离开时,胸腔里涌起一丝奇异的、带着刺痛感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