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丝丝缕缕的寒意,蛇一样顺着脊椎往上爬,缠紧了沈念初的心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似的腥气,粗暴地灌满她的鼻腔和胸腔,沉甸甸地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头顶那盏无影灯亮得刺眼,惨白的光线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直直扎进她完好的右眼,视野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灼痛的虚无,逼得她不得不紧紧闭上眼睑。可眼皮的阻挡如此微弱,那光依旧穿透薄薄的血肉,在黑暗的内里烙下灼烫的印记。耳边,金属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的、冰冷又清脆的“叮当”声,在死寂的手术准备室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精准地敲打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像是死神不紧不慢磨着镰刀的倒计时。
麻药针剂被吸入注射器的声音,细微而黏腻,像毒蛇吐信。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在她上方无声地移动,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像一群沉默的秃鹫围绕着待宰的猎物。他们的眼神透过护目镜落在她身上,没有好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处理程序化工作的漠然。在他们眼里,她大概只是一堆即将被拆解、被取用的器官组织,一个贴着“眼角膜供体”标签的容器。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带着冰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汹涌地冲上头顶,几乎要将她每一寸骨头都冻裂、碾碎。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最粗糙的砂纸狠狠打磨过,又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想挣扎,手腕和脚踝被坚韧的束缚带勒得深陷进皮肉里,早已麻木,动弹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有徒劳地绷紧全身每一块肌肉,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金属手术床边缘,留下几道微不可见的白色刮痕。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带动身下的金属床板也跟着发出细微的、绝望的嗡鸣。
意识,在巨大的恐惧和生理性的颤抖中,开始不受控制地飘散、回溯。像溺水的人,在沉入冰冷黑暗的最后时刻,眼前疯狂闪过那些色彩最刺目的碎片。
碎片一:顾家那扇沉重得仿佛能压碎脊梁的雕花大门。
她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衣服,站在门外,局促得像一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门开了,富丽堂皇的光景扑面而来,水晶吊灯的光芒几乎晃瞎人眼。沙发上坐着的人,衣着考究,神情各异。她的亲生父母——顾承宗和沈曼(现在该叫顾夫人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评估,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复杂情绪,很快被另一种更强大的东西覆盖了。
那个女孩,顾嫣然,穿着精致得像公主裙的白色连衣裙,蜷缩在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怀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发出细弱又令人心碎的呜咽。那男人,陆明轩,顾嫣然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彼时他正用手臂环着顾嫣然,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沈念初的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厌恶?
“爸,妈……”沈念初刚鼓起勇气吐出两个生涩的字眼。
顾嫣然像是被这声音狠狠刺了一下,呜咽声猛地拔高,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更紧地往陆明轩怀里钻去,仿佛沈念初是什么能吞噬她的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