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萍,浮萍无依的萍。
被张老头捡到的那年,我还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婴儿。
我在张家村长大,在张家长大。
一岁半,王姨和张老头结了婚。云游路过的道士蹭了一桌酒宴,见到咿咿呀呀的我,好心给我算了一卦。卦象是什么,我也听不懂。只是王姨说叫我张萍萍,唤阿萍。
两岁时,走路尚不稳妥,村里的小孩老人都喜欢逗我。王家阿哥每每打猎归来时都要拿黑虫吓我,看我扑腾倒地才大笑离去。
五岁时,我有了弟弟妹妹。王姨和张老头有了双生子。小小的我也成了大大的姐姐。
待我再大一些,皇帝颁布新令,全国上下大设学舍。张家村也有了自己的学舍。
新学舍免束脩,但张老头还是让我柃着自家的猪肉去。夫子是个温柔的姐姐,我们都唤她“林夫子”。
林夫子最后没收我的猪肉,她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阿萍,天子广设学堂,设庠序,立教谕。使尔知礼义、明廉耻、通经史,他日或为栋梁之材,或安闾巷之民,共建太平盛世。”
好一大串听不懂的话,我只得了个结论,跟张老头说夫子不收。张老头眯着眼叽里咕噜的。
原以为我的生活要在带弟妹团子,听学,和村里玩伴比摔跤这样简单重复的日子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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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桂花飘香,京城来的马车扬起阵阵风沙。
十一岁,一个衣装富贵的妇人来到张家村,说要带我走,带我回真正的家。平时玩闹的村民伙伴,好事的邻村人,都安静得凑了过来。马车四角挂着金色的铃铛,风缓缓吹过,我的心跳和铃铛一样,一直响。
大人们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自那日起,一个阿嬷就跟在我身边,小姐小姐的叫。我问阿嬷,我是谁家小姐,哦,原来是当今丞相的小女。
我依然待在这里,弟弟妹妹大了些,拿着我的学录去听学。
十三岁,熟悉的马车,熟悉的铃铛清脆,像是一阵风,从遥远的京城吹到了张家村。妇人言语急切,喊我回去认祖归宗。张老头和王姨,弟弟妹妹和诸多玩伴,林夫子……一堆人来送我,他们都笑着说祝萍萍此去安康。我没说话,也不敢看他们。锦缎华盖遮住了绿叶青山,也遮住了一身麻布粗衣的我。
我的包裹很小但很多,从王姨做的里衣到张老头编的蚂蚱,还有摔跤赢的琉璃珠,泛黄的书卷,以及,望不到底的思念。
京城真大,可以落几百个张家村。
妇人一路上跟我讲了很多,我知道了丞相府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我,我知道了夫人前段时间病重,思念至极,知道了当年抛弃实属无奈之举。
我都知道了,我知道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丞相府里,有我血缘上的亲人。大抵是觉得对不住我,今日丞相府早早备好了接亲之礼,门口已有不少观望的百姓。或好奇或打量,但,对我都不重要。
府前还有一个看着与我同龄的姑娘,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那个清丽的女子走上前,“妹妹安好,我是秦韵宁,你的姐姐”说着便凑过来,欲拉我的手。
“秦姐姐好”我稍稍避开,她的衣服,看着就贵重。
丞相与夫人保养得体,脾性也是极好。分给我的院子落了一地春花,夫人安排的体贴全面,锦衣绸缎,茶水点心。只是我那些小玩意,不让任何人碰,装在木箱里。丞相府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难熬,夫人也没要求我循规蹈矩,免了晨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