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韵宁偶尔来看我,跟我说些体己话。说她不会像民间话本那般恶毒狠辣,琐碎一堆被我赶了出去。

两位秦家兄长也会给我带礼物,精巧得让小蚂蚱黯然失色。

“不知道小团子们怎么样了……张老头这个季节腿脚老痛,改天带些好药……想王姨做的桂花饼了……”院子里丫鬟都让我屏退了,我爱一个人对着假山说话。

我不爱出门,亦不爱设宴。京城的人却越发对我好奇,接二连三的家仆来府上传口信,邀我一聚,那些人连我的面都没见着,尽数被秦韵宁推辞。我默许了她的不告而行,也默许了那些丫鬟的窃窃私语。

天气晴明,宜诵诗书。有些想林夫子的学堂了。

春花开了一遍又一遍,时年十六,书上说,女子十六未字,父母欲觅嘉婿。丞相与夫人大张旗鼓地为我和秦韵宁招亲。

对了,他们都称我秦萍萍。

忠亲王来的那日,恰是小雨。

我在屏风后看到他,释然一笑。

原来,原来如此。

秦小姐倒是话本子看多了,以为我对对方一见钟情,小声嘟囔“萍萍,名册上有许多人呢,不急着相看。那忠亲王都多大年纪了……”

我看了眼她,到底未说些什么。

[2]

丞相夫人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了忠亲王程序和陆太傅三子陆景烁。我哭闹了好一阵,未来夫君年长于我二十,我应该闹。但事与愿违,历代女子姻亲,从不在自己手里。

婚期定在来年春天的一个大吉日。我找了丞相夫人,禀告了想回张家村看看的意思。她看我言语切切,又听闻最近我思家而夜不能寐,最终允了几个丫头和一些守卫,嘱咐了几句。

还是那辆马车,亏得秦韵宁带的话本子,我知道了那东西叫赤金鸾铃,“罽宾王得鸾,三年不鸣,悬镜照之,鸾见影悲鸣,中宵而绝”此句应景,铃声摇摇晃晃,一晃经年,我也不再似当年那般懵懂无知。

但,张家村还是那个张家村,张阿萍也还是那个张阿萍。

我拜见了张老头和王姨,带来了上好的药材。弟弟妹妹看着我想哭又不敢哭,我一把拉他们入怀,弟弟刚耍泥团,粘在青衣上越发明显,妹妹哭着喊姐姐。王姨在一旁静静地抹泪,过去几年,恍如隔世。

林夫子还在教学,听闻我回来,放学后特地来了家里一趟。

“阿萍,你自幼聪慧。经书一遍就会,我不信你看不懂。”

“夫子,我是遗孤,亦是长姐。家仇怨恨面前,我唯有一叶障目,学会看不见,才能去发现。”十六年了,我又怎会不知。张老头从未骗我,我尚在襁褓,绸缎上绣的没有秦字。我只是一个,真实的普通人。

秦家人待我极好,不过是有愧。

“‘罽宾王得鸾,三年不鸣,悬镜照之,鸾见影悲鸣,中宵而绝’于情爱,阿萍可断言无情亦无义,可这情之一字,又岂囿于男女之间。镜中所困,是过去十六年的阿萍。夫子有言,爱人爱己,阿萍还是阿萍,是镜外的阿萍。”我也不敢全言托付,亦如我这似梦似幻的前半生。

林夫子默了默,未曾留下,只交予我一支短哨。“萍萍,我一生未嫁,感念皇恩,国策清明,女子亦可为官入仕。这是我的哑哨,有困难就吹一吹,自有贵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