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间石头大厅像个巨大的地底洞穴,空气沉闷得几乎不流动。

陈年的灰尘味、石壁的湿冷气,加上上百支蜡烛燃烧的蜡油味,混成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怪味。

光线被压得很暗,昏黄的烛光只能勉强照出大厅的轮廓:高高的穹顶完全陷在黑暗里,粗大的石柱子像沉默的巨人,撑着这片被遗忘的幽闭空间。

只有二楼那条窄窄的环形走道,因为烛火多点,成了昏暗里唯一醒目的地方。

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环形走道边上。他裹着一件纯黑的长袍,厚实的料子沉沉地垂到脚边,堆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脸上戴着一副造型奇特的鎏金面具,不是亮闪闪的金子,而是那种沉淀了时间、带着暗影的哑光金属。

面具线条冷硬又有点优雅,精细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是活物在流动,让他透着一股非人的诡异。

他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轻易压过了楼下的嘈杂,每个字都像敲在人心上:“欢迎各位,来到烛火宴会,我是主持人,元休。可能有很多人都不认识我,不过重要的是,在今天之后会你们都记住我的名字。”说完,他威严地俯了俯身。

楼下,近百个裹着暗红长袍、戴着纯白面具的人不安地挪动着。

他们摸着光滑的面具,兴奋地搓手,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在石壁间回荡。

“好了!请大家安静下来,请听我讲!”元休的声音猛地拔高,斩钉截铁!

大厅瞬间死寂,连呼吸都像停了,只剩下蜡烛不安的噼啪声。

所有的白面具都屏住气,紧张地抬头望着高处的元休。

元休面具后的目光扫过全场,确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抓牢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今天叫大家来,不是寻开心,今天能到这里的,是我的幸运,也是你们的幸运,是为了——我们要一起见证新世界的曙光!”

“曙光”两个字像电流击中人群。白面具们身体一下子绷紧,不由自主地向前探身,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元休清脆地拍了下手。

他身后浓重的阴影里,无声地走出一个人——是他的朋友方言。

方言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来这里帮助元休忽悠人,因为新世界的事情,他们都还没有搞懂,元修就带着他来这里忽悠人加入他们组建势力。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旧的发绿的青铜灯盏,样式古朴笨拙(这盏神奇的青铜灯盏倒是古物件十分的珍贵,他非常小心)。

但灯盏里面,却幽幽透着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光芒,映亮了他专注而严肃的脸。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他内心非常的想笑,因为能找到这个地方,他着实不容易,嗯!灯光师也不容易调试了那么久,氛围感拉满!还有接下来还要听他的洗脑演讲他忽悠其他人就非常的想笑。)

元休郑重地从方言手里接过灯盏,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慢慢抚过灯盏冰冷粗糙的边缘。

“我叫它‘晨曦烛光’,”他充满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寂静中回荡,“它……是我从那个新世界里带出来的……可能性。”

“可能性!”

这三个字像火星掉进滚油,瞬间点炸了整个大厅!白面具们再也忍不住了:踮着脚拼命伸脖子看、不顾一切地往前挤、失声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轰然炸开。怀疑的嗤笑和贪婪的低语在人群里疯狂乱窜:

“真的假的?就这破铜烂铁?”

“骗鬼的把戏!障眼法!”

“元休疯了?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看个生锈的破灯?”

“嘘……别急……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元休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得意的笑,台下这汹涌的怀疑和灼热的渴望交织的狂潮,正是他想要的。

突然,在鼎沸的质疑声中,他猛地将那盏装着“可能性”的“晨曦烛光”——高高举过头顶!

就在那一刻!

那盏原本只是散发柔光的旧灯盏,被举到最高点时,仿佛被什么唤醒了。

灯芯里一点沉寂的金芒猛地一缩,紧接着——轰然爆发!

不再是温和的光,一道炽烈、纯粹、像是裹着初生太阳全部力量的金色光柱,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厅堂的昏暗!它像一把燃烧的巨剑,笔直地刺向穹顶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

光柱边缘甚至跳跃着细小的金焰,把高举灯盏的元休映照得如同降临的神祇,也照亮了下面每一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纯白面具。

冰冷的石壁、粗粝的石柱、穹顶的阴影……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蛮横的光明粗暴地暴露出来!

死寂,比刚才命令时更彻底的死寂,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所有喧哗、质疑、低语,都被这爆发性的光芒死死堵在喉咙里。

近百双眼睛在刺目的金光中眯起,瞳孔因为无法理解而急剧收缩,只剩下粗重的、难以置信的喘息声在巨大的厅堂里回响。

他们仰望着那光源,仰望着高台上那个被金光笼罩的黑色身影,仿佛看到了……神迹?或者……毁灭的前兆?

元休的声音,在这片被强光凝固的寂静中响起,不再刻意低沉,而是带着一种被光加持过的、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钻进每个失魂落魄的人耳中:

“你们看清楚了吗? 这,就是来自新世界的……第一缕光!”

方言单手捂住嘴,但也很快放了下来,气质冰冷。

嗡——

灯盏里淡金色的火苗在幽暗中猛地一晃。

昏黄的光晕像水波一样荡开,在古老斑驳的墙上投下巨大摇晃的影子,仿佛随时会扑下来。

凑近细看,灯盏表面的青铜锈迹在火光下,绝不像是死物。

它们泛着幽幽的、仿佛来自深海的绿光,那些古老复杂的纹路像沉睡的血管,随着光晕晃动而苏醒、流动、变幻,在铜绿间蜿蜒。

灯盏里面,那团看似微弱、刚稳定下来的火苗核心,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竟开始浮现朦胧奇异的影子!这些影子似烟似雾,飘忽不定,随着烛火每一次细微的跳动而扭曲、拉伸、聚散:

有的像连绵宫殿的轮廓,琉璃飞檐若隐若现;有的瞬间聚成险峻高山的剪影,云雾缭绕;还有些扭曲成难以名状、让人眼花的几何符号,在光晕边闪动……

这些层层叠叠、光怪陆离的虚影在灯盏周围无声地交织、生灭、轮转,像一场瞬息万变的幻境。然而,它们始终隔着一层薄纱般的朦胧,无论看的人怎么使劲瞪眼、怎么想抓住,那些景象都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的幕布。

这盏看似普通甚至破旧的青铜灯盏,在元休高举的手中,此刻竟像一扇骤然打开的、通向未知世界的大门!

元休鎏金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下方一张张因震惊而彻底呆住的白面具。

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张面具下翻涌的情绪——难以置信的惊骇、本能的恐惧、还有那被强烈勾起的、几乎要冲破面具的贪婪与渴望。

时机到了!

他心念一动,操控那盏“晨曦烛光”的淡金色光芒,瞬间如水般流淌出来,精准地罩住了旁边的方言。

光芒碰到方言身体的刹那,他裸露的皮肤上骤然浮现出发光的金色纹路!它们像被点燃的古老符咒,带着灼热的气息,飞快地蔓延、覆盖他全身!紧接着,“呼”的一声轻响,纯净、温暖却蕴含着惊人能量的橙红色火焰凭空出现!

这些火焰像有生命和意志,温顺而炽热地缠绕在方言周身,欢快地跳跃、流淌。它们肆意地舔舐着衣物,却一点没烧坏,仿佛方言的身体本就是它们的归宿。

此刻的方言,如同自烈焰中诞生的神祇。

元休微微抬手示意。

几个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面具人立刻抬上来几块布满孔洞、透着冰冷坚硬气息的黑色岩石,沉重的落地声在大厅里激起闷响。

方言双臂舒展,十指灵动。周身的火焰立刻响应,如同被赋予了灵魂,瞬间化作数条灵动的火蛇、振翅欲飞的火鸟,在空中划出炫目的轨迹!最后,所有火焰猛地汇聚,凝成一道刺眼夺目、充满毁灭性能量的赤红火柱!

轰——!!!

火柱带着撕裂空气的咆哮,狠狠撞在那号称坚不可摧的黑色岩石上!

“嗤啦——!!!”

刺耳的熔化声骤然炸响!号称坚不可摧的岩石在极端高温的吞噬下,肉眼可见地变软、塌陷、表面剧烈翻腾起泡!赤红滚烫的岩浆像被榨出的血,嘶嘶响着淌下来,瞬间在地上蚀出深坑,腾起呛人的白烟。

短短几秒钟,那块巨大的黑石头就彻底没了踪影,原地只剩下一滩冒着泡、散发着恐怖热浪的赤红熔岩!

“你们看,”元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颤抖,穿透了死寂,“这!就是来自新世界的力量!它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冲破了旧世界的束缚!多么纯粹!多么神奇!”

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彻底冻住了整个大厅。

白面具宾客们僵在原地,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有人被这毁灭性的力量吓到,下意识地往后退;有人则像被勾了魂,着魔般痴迷地向前伸出手,徒劳地想触摸那灼热扭曲的空气,感受那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元休鎏金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尽收眼底。

人心都有欲望的沟壑,但过度的贪婪,能把任何东西变成怪物。

“原来!!”元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点燃了火药桶,爆发出狂热的激情,“在浩瀚宇宙里,我们不是唯一的!我们脚下的世界是旧的!腐朽的!带着枷锁的!而新的世界——”他的声音如同席卷一切的海啸,冲击着每一张白面具,“就在那未知的彼岸,等着我们去发现!去征服!去主宰!!”

“为此!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你们的智慧!你们的勇气!在不远的未来我们将拥有一切,你们会成为新世界的孩子,新世界的开拓者!”元休将手中那盏神秘的青铜灯盏再次高高举起,如同托起一个新时代的火种!“晨曦烛光”骤然光芒大盛,淡金色的光晕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短暂而辉煌地照亮了穹顶每一道古老的刻痕!

“今天!就在这儿!”他的宣告如同神谕,回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我们成立‘烛火社团’!”鎏金面具缓缓转动,冰冷又炽热的目光扫过下方每一张白面具,“而你们——”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将成为点燃旧世界黄昏,照亮新世界黎明的——先驱者!!”

话音落下,大厅里只剩下熔岩池嘶嘶作响的余音,以及无数面具下粗重压抑的呼吸。

宋沐风挤在喧闹的人群里,听着元休激昂的演讲。

那声音像锥子扎进耳朵,让他脊背发凉,感觉就像进了传销窝点!台上的人唾沫横飞,活脱脱一个给信徒画大饼的骗子头目。

“忽悠得真厉害!”宋沐风心里暗骂。看着周围那些狂热点头的听众,他怒火中烧:“这群人没脑子吗?说什么都信?活该被榨干!”

一股冲动让他想冲上台揪住骗子,砸了这骗局,吼醒这群被蛊惑的人!但这念头刚起就被浇灭了——他想起了压在身上的任务,这任务像无形的镣铐捆住了他。

宋沐风强压下怒火,只能像根冰冷的柱子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上演。一股浓重的窝囊感像冰冷的淤泥将他淹没。

那盏青铜灯盏的光芒微微摇曳,映照着白面具上变幻的光影,仿佛无数灵魂在无声的呐喊中,被猛地推到了命运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