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不会...”苏朝阳有些迟疑。
“不用担心，百里溯会替我们铲除异己的，他不会让朝中再有第三股势力出现。一个李万机已经够他烦了，此时谁敢去触霉头呢，百里溯可不像先皇，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糊弄过去了，他可是个斤斤计较的。况且他已经设立了监察堂，就足以证明他的想法。”沈御安抚道。
“怕是太子殿下日后容不下他们，毕竟太子殿下也不是个愿意被人左右想法的主儿。”
“听不听是他百里溯的事，况且，也不一定有日后。”沈御抬头望着天边结队的大雁，轻声说道，让人听不清他话里的情绪。云间投来一束阳光划过精致的角楼，高墙内的光景瞬间明亮了起来。
屋顶飞檐上的龙雕，金鳞金甲，似欲腾空而去。
——
边疆战场上黄烟滚滚，黑云倾轧着哀嚎的怨灵，血河遍野。将士们陷入了无尽的厮杀之中，麻木地凭本能挥舞手中的刀剑，有人被砍下整条手臂，有人踢开了脚边的头颅。
“阿京小心！”
一道勇猛的身影破开攻势，朝这边冲来，提枪挑开了横劈而来的长刀，将人护在身后。谢昭京睁大了双眼，下一秒，蛮人的长刀便直直的刺入了眼前男人的胸膛。
仿佛时间被定格一般，谢昭京呆呆地望着男人的背影。长刀被蛮人狠狠抽离谢璨的身体，喷涌出的滚烫鲜血溅了他满脸。
“爹！！”
谢昭京目眦欲裂，几乎是眨眼间突袭到蛮人面前，手里的应长枪刺穿了敌人的喉咙。他不满足，下一秒就狠狠地上了劲，整个枪头都没入了敌人的脖颈。
“将军！”薛启怒吼，直接掀翻了扑上来的蛮人。
“阿京...快走...”谢璨一把抓住了谢昭京的肩膀，就要把他往身后推。
“爹...我不走...我要杀了他们...”谢昭京怒视着敌人，声音已经气得颤抖，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想要扶起重伤的谢璨，可谢璨猛地推开了他。
“阿京，你听爹说。”谢璨扶正谢昭京的头，一脸正色，“你记住，回到上京以后，除了你哥，万不可让别人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上！”
“不行！我不同意！”
“薛启！”
“末将在！”薛启捂着左肩血流不止的伤口，退到了谢璨身边。
“我命令你！务必把二公子安全护送回上京！”谢璨吹起口哨，一匹赤鬃马嘶鸣着撞开了人墙，稳稳地停在它的主人面前。
“可是将军...”
“这是将军令！”谢璨神情严肃，一把撕下枪上的红缨绑住了谢昭京的双手，将他扔到了马鞍上，不顾谢昭京如何挣扎，他都死按着不让他摔下马。
“爹！放我下来！”
“...是！！”薛启喉间哽咽，迅速地翻身上马，来不及与谢璨好好告别，便重重地夹了马腹头也不回地朝上京的方向奔去。
“爹！！！”谢昭京发了疯一样大吼出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么被父亲送回上京。他努力地转过头想要再看一眼，却正好对上那双不甘的眼神。
那是戎马一生的谢璨最后的傲骨。
三把...四把蛮人的长刀齐齐没入了谢璨的后背。
谢璨望着自己的儿子，欣慰的笑了。
谢昭京停止了挣扎，他的双眼里似有万丈重楼轰然倒塌。
“...爹？”他喃喃道。
薛启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强忍下心中的悲痛，眼眶通红。他是谢璨一手提携起来的副使，随谢璨征战边疆多年，屡次立功，已然成为了心腹般的存在。他十分敬重谢璨，谢璨是他决定追随一辈子的将军。
此刻的他再也忍不住，脊背微微颤抖起来。
“二公子...节哀！”
.......
谢昭京猛地坐起身，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觉喉咙生疼。半晌，似是被抽了魂魄，就那么望着头顶的床帘发呆。
又是这个梦，他心想。自三年前的“定北之变”后，谢昭京几乎每晚都要梦见谢璨，梦见他送自己离开的时候。而自己总会被那双眼里盛满的决绝刺得心脏一窒。
他无法释怀，无法和那场战争和解。
谢昭京静静地朝窗外望去，望见那屋檐边泛起一丝丝白，小心翼翼地浸润着黑漆漆的天幕。苍白的月退到了一边，任晨曦穿过重重云层而来。
天亮了。
“主子，您起了吗？”俞清一大早就在门外候着。
“什么事？”谢昭京随意披了件外衣推门走出。温热的日光洒在身上，他懒洋洋的眯起眼，像只餮足的猫儿。
“摄政王来了。”
谢昭京睁开了眼。
“属下要不要去拦下他...”俞清试探着问。
“让他进来。”谢昭京淡淡道，“拦下一次，还能拦下第二次吗？”
“...是。”
俞清走后，谢昭京回到房里换了身衣服，不一会儿便等来了李万机。
“又见面了，侯爷。”
谢昭京循声望去，见李万机站在院里那棵玉兰树下，身躯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眉目张扬，薄唇半抿，墨发用乌金的丝带束起来，姿容入画，无双风华。他也望着屋内的谢昭京，嘴角微微向上挑。
谢昭京有一瞬的不知所措，连忙收回了视线。
“王爷请。”
李万机一步一步地走近谢昭京，那脚步声也一声一声地落在谢昭京心上。终于，李万机停在了三尺开外，谢昭京暗自舒了一口气。
“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谢昭京出言询问。
“来寻月阁，自然是请侯爷帮忙打探消息的。”李万机应道。
闻言，谢昭京挑眉：“这世上还有王爷得不到的消息？”
“侯爷说笑了。”李万机低头轻笑，“论打探消息，整个宣辰若是侯爷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不敢当，还请王爷坐下说罢。”谢昭京抬手示意李万机，“俞清，给王爷看茶。”
“有劳侯爷。”李万机走向一旁落座，托起白玉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侯爷也爱这凌云白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