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智慧狗,陈闲又当了两天闲鱼。
2601暖黄的壁灯,温柔地笼罩着这方被“萌娃快递”彻底改造过的空间。空气里还残留着薯片的咸香和草莓沐浴露的甜味。
主卧的门虚掩着。床上,粉蓝色的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小的包。糖糖侧着小身子,睡得正沉。一只藕节似的小胳膊露在外面,紧紧搂着那只软乎乎的彩虹独角兽玩偶,脸蛋红扑扑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小嘴微微嘟着,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见手青蜷成暖烘烘的一团,趴在床边的长绒地毯上,狗脑袋搁在爪子上,眼皮耷拉着,也跟着小主人一起沉入了梦乡。
客厅里,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陈闲把自己像一滩软泥般摔进那张宽大得能当床的真皮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巨大解脱的喟叹。他抓起搁在茶几上的游戏手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疲惫的神经微微一振。
开机音效轻快响起,巨幕电视亮起炫目的光。熟悉的登录界面,峡谷的召唤……陈闲感觉被糖糖小魔王抽干的灵魂,正一点点被这虚拟的战场重新填充。他搓了搓手指,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正准备一头扎进去,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咸鱼时光”。
轰隆——!!!
一声远比四年前那晚更加狂暴、更加暴虐、蕴含着纯粹毁灭意志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室内的宁静!如同九天之上坠下的雷霆,悍然砸在2601的门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又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瞬间撕碎!
那扇曾经被叶倾凰一脚踹碎、后来花了大价钱更换的、号称能抵御火箭弹轰击的顶级合金安全门,连同门框周围那厚达半米的钢筋混凝土承重墙结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愤怒到极致的洪荒巨手狠狠攥住、揉搓、然后猛地向外一扯!
没有缓冲,没有过程!
合金大门如同脆弱的锡箔纸般扭曲、变形、撕裂!坚硬的混凝土墙体如同被爆破般,瞬间化为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和齑粉,混合着扭曲断裂的钢筋,如同被引爆的炮弹碎片,裹挟着狂暴无匹的气浪和刺骨的、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轰然向内爆射!
乒铃乓啷!轰——!
巨大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曳,无数水晶坠子相互撞击碎裂,如同下了一场晶莹的冰雹。墙上的装饰画框哐当砸落。客厅中央那张昂贵的玻璃茶几,被一块呼啸而过的混凝土碎块直接命中,瞬间爆裂成万千闪烁的碎片!薯片袋、游戏光盘盒、遥控器……所有陈闲精心布置的“咸鱼舒适区”小物件,如同遭遇了十级飓风,被这股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扫飞,四散狼藉!
浓重的、呛人的烟尘如同翻滚的灰色巨浪,瞬间吞噬了整个玄关,并向着客厅疯狂弥漫!
在那烟尘与碎石构成的毁灭背景中,一个高挑、冷冽、如同从极地寒冰地狱最深处走出的身影,一步步踏入了这片她眼中已然成为囚笼的奢华空间。
叶倾凰。
四年时光并未在她惊心动魄的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却将那份骨子里的冰冷与孤傲淬炼得更加锋利。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利落的纯黑色劲装,勾勒出足以令任何雕塑家屏息的完美曲线,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银色发簪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颈项。她的脸依旧美得令人窒息,如同冰雕玉琢,但那双眼眸——
那曾经让陈闲在噩梦中反复惊醒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星辰的滔天怒火!那怒火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几乎将灵魂都灼穿的担忧,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历经煎熬磨砺出的疲惫。她的周身,无形的武道威压如同凝固的万载玄冰,沉重得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在她身周似乎都变得扭曲、黯淡。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千年寒冰的绝世神兵,穿透翻腾的烟尘,带着刺穿一切的锋芒,瞬间、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沙发上那个穿着皱巴巴居家服、手里还捏着游戏手柄、此刻正一脸被雷劈过般极致懵逼和惊恐的男人——
陈闲!
时间仿佛被冻结。
叶倾凰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泉的最深处捞出,裹挟着足以冻结骨髓的恨意和不容置疑的审判,冰冷地响彻这被摧毁的空间:
“狗!男!人!果然是你!”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钉在陈闲脸上,那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凌迟!她的视线随即扫过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蹂躏过的客厅,最终死死定格在那扇紧闭的主卧房门上——无需视觉,血脉相连的悸动和那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告诉她,她失而复得的珍宝就在那扇门后!
“把我女儿……还给我!!!”最后四个字,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爆发,裹挟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轰然炸响!
陈闲的大脑彻底宕机。那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狠狠一捏!比四年前强烈百倍千倍的阴影当头罩下!完了!她找来了!这么快!这次真的死定了!她这架势,绝对是要把他连同这2601一起挫骨扬灰!
游戏手柄从他完全僵硬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满是玻璃碎片和灰尘的地毯上,声音微不可闻,却如同丧钟敲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的麻痹!在叶倾凰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下,陈闲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像一根被强力弹簧弹起的木桩,猛地从沙发上弹射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张开双臂,如同护崽的母鸡,死死挡在了通往主卧的房门前!尽管双腿抖得像筛糠,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调,带着破音的嘶哑,却依旧吼了出来:
“等……等等!狗女人!你听我狡辩啊!糖糖她……她没事!她睡着了!你别吓着她!”
就在陈闲嘶吼出声的同时,那扇隔绝了风暴与宁静的卧室门,被一只小小的、带着睡痕的手,从里面轻轻推开了。
糖糖揉着惺忪的睡眼,浓密的长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湿意。身前是摆出防御姿态的见手青。她光着小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另一只小手还紧紧抱着那只彩虹独角兽玩偶,小脸上满是惊惶和未散的睡意,被那毁天灭地的巨响吓得小嘴瘪着,带着浓重的哭腔:
“爸爸……好吵……糖糖怕……”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像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小石子。
当她的视线适应了客厅刺眼的灯光和弥漫的烟尘,终于看清了门口那个如同寒冰与烈焰交织而成的、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却又无比熟悉、日思夜想的身影时——
她瞬间睁大了那双乌溜溜、如同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般的大眼睛!
小嘴微张,粉嫩的唇瓣颤抖着,像是想确认,又像是不敢置信。
“啪嗒。”
那只被她视若珍宝的彩虹独角兽玩偶,从她完全松开的小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弥漫的烟尘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