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夜的寒风如刀,刮过城头垛口,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守关的士卒裹紧了身上的甲胄,依旧抵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

“驾!驾——!”

凄厉的嘶吼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城楼上的哨兵猛地探出头,只见一骑自茫茫雪原中狂奔而来,马上的人影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狂风吹落。

“开城门!快开城门!”

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血腥和绝望。

城关守军不敢怠慢,沉重的吊桥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放下。

那匹战马已经力竭,冲过吊桥的瞬间便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口鼻中喷出滚滚白汽和血沫。

马上的传令兵翻滚在地,他浑身浴血,铠甲上满是狰狞的豁口,左臂齐肩而断,只用一根布条胡乱绑着。

他挣扎着爬起来,从怀中死死护住的一个黑色信筒里,颤抖着取出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帛书。

“八……八百里加急……十万火急……呈……呈陛下……”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帛书塞到守城校尉的手中,双眼圆睁,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再无声息。

校尉看着帛书上那根黑色的羽毛,和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火漆,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嘶声吼道:“换马!最好的千里马!立刻!送入长安!若有半点延误,军法处置!”

……

甘露殿内,灯火通明。

李世民刚刚送走那名传话的太监,心中的怒火与猜疑仍未平息。

那五百两黄金,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他扔给那个逆子的一只手套。

一场父子之间,君臣之间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正欲宽衣歇息,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北方急报!八百里加急!”

李世民的动作一顿,睡意全消。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

内侍高高举起手中的黑色信筒,那根不祥的黑羽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李世民一把夺过信筒,指尖微微用力,坚硬的火漆应声而碎。

他抽出那份沾染着血迹和风霜的帛书,展开一看。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似乎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写就。

奏报来自定襄都督府大总管,李靖。

“臣,李靖,惶恐叩奏……匈奴集结十五万大军,于昨夜偷袭我军大营。然……天降神兵,非人,非鬼……一夜之间,匈奴十五万大军,尽没于阵前,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李世民的呼吸陡然一滞。

十五万大军,一夜尽没?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断无此等伟力!

李靖是疯了吗?

还是说北方出了他无法控制的惊天哗变,要用这种荒唐的借口来欺瞒君父?

他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看。

“敌军尸身之上,未见我大唐制式兵刃创口,皆为一剑封喉……战场之上,未留一兵一卒活口,只于匈奴主帅单于尸身心口处,发现此物……”

帛书下面,是一副用木炭仓促描绘出的图案。

一块小小的、朴实无华的令牌。

令牌正面,是两个龙飞凤舞的篆字——蜀山。

而在令牌背面,只有一个字。

一个让他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字。

——乾。

“哐当!”

手中的琉璃盏脱手而出,在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

李世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蜀山……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大唐境内,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能一夜之间屠灭十五万大军的恐怖势力?

他们是谁?

他们从哪里来?

他们想要什么?

而那个“乾”字,就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几个时辰前,他那个儿子平静而淡然的脸。

想起了那句“做得不错”。

想起了那五百两黄金的“战书”。

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席卷全身。

他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那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或许……

早已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来人!”

李世民的声音嘶哑而干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惶急。

“传朕旨意!立刻!马上!宣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入宫议事!”

……

夜色深沉,皇城之内,宫灯如豆,将三位大唐重臣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三人脚步匆匆,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深夜被皇帝急召入宫,必然是发生了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当他们踏入甘露殿时,立刻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压抑。

李世民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披着一件外袍,站在殿中,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像。

“陛下。”

三人躬身行礼。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阴晴不定,眼神中是三人从未见过的惊疑与不安。

“都看看吧。”

他将那份帛书扔在案上。

长孙无忌离得最近,他上前一步,拿起帛书,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在了一起。

他没有说话,将帛书递给了身旁的房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