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韬砍完最后一捆柴,山风忽然刮的猛烈,雪又扑簌簌的飘落。他正欲下山,忽闻一声低弱嘶鸣,似乎异常痛苦,自雪山深处传来。
拨开枯枝,只见一匹野马深陷雪坑,玄色皮毛如墨,却隐隐透出赤纹,恍若暗火流动。马腿被冰凌割伤,血珠凝结成红玉,嵌在雪里。
它见有人来,瞳孔骤然收缩,鼻息粗重,挣扎着间血沫飞溅。
“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秦韬将柴火放下,俯身探去。
马儿扬蹄,却因力竭而踉跄,秦韬温柔的抚摸着它的鬃毛,慢慢的将掌心贴在它汗湿的颈侧。
“是冻伤了筋骨…”他自言自语道。解下腰带缠住伤处,又削断周遭冰凌。马儿起初绷紧肌肉,喉间滚动低吼。可当秦韬用雪搓热它的冻僵关节时,它忽然不动了。用湿润的鼻子凑近他袖口,轻轻一嗅。
秦韬环顾四周,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片竹林,他快步跑去,用柴刀砍下几根粗竹。用柴刀削平棱角,扯下自己的衣袍,撕成布条,做成简单的托架。
他小心翼翼的将野马挪到托架上,山口崎岖,托架在石头上磕磕绊绊,野马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嘶鸣。秦韬不得不放慢脚步,尽量避开陡坡,天色渐暗。
终于,道观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道观后院的柴房已经被秦韬改造成临时医所。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干草堆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赤焰”侧卧在铺着旧棉被的草垫上。受伤的后腿微微抽搐,伤口边缘的毛发凝结着暗红的血块。因它毛发玄中带赤,秦韬给它取名为“赤焰。”
他跪坐在青石地面上,将铜盆中的雪置于炭炉上加热。他从药房中小抽屉里取出药材,抽屉上贴纸泛黄的标签,墨迹已经褪色:“三七、血竭、白术、当归…”
“先清创,在止血。”秦韬自言自语道。他取下发簪,将末端置于烛焰上消毒,然后浸入温水。当簪尖碰到伤口时,“赤焰”的肌肉紧绷,喷出一声带着痛楚的鼻息。
“忍一忍。”秦韬用左臂环住马腿,右手持簪小心剔除伤口中的冰碴和杂物。混着血丝的脓水顺着马腿滴落。
每清理一处,他就用纱布蘸着温水轻轻按压,直到伤口落出新鲜的粉红色肌理。
窗外日影西斜,秦韬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取出血竭和三七粉,轻洒在马腿伤口处。
包扎用的布条是他连夜赶制的,用沸水煮过的旧道袍撕成长条。
暮色渐浓,治疗终于完成。秦韬在炭炉上煨着陶罐,里面是他的宵夜——一碗米粥。
晨雾未散时,秦韬解开了拆柴房的麻绳门栓。“赤焰”的腿伤已能轻踏地面,只在发力时微微颤抖。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淬刃山上桃花盛开。
“走吧!”秦韬拍了拍马颈,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赤焰”却用它的鼻子拱他腰间的盐袋,这是养伤期间养成的习惯,总要在清晨食一小撮盐粒。
秦韬笑着摊开掌心:“今日没有了”。话音。“赤焰”突然咬住他的袖子,轻轻往山里拽。”秦韬怔了怔,心下会意,它这是想家了。马儿琥珀色的眼睛在雾中发亮,竟似好像含着水汽。
他们停在山道岔路口。往东是回清虚观的青石阶,往西通往山里深处。”赤焰”忽然屈下前腿,这是它受伤时学会的姿势,方便秦韬攀上马背。
“你要载我一程?”秦韬喉咙发紧。他试探着跨上去,“赤焰”的肌肉瞬间紧绷,却稳稳的站了起来。没有鞍鞯,他只能抓住火焰般的鬃毛。马儿开始小跑,伤腿落地的节奏稍显缓慢,但每一步踏地都很坚实。
山风掠过耳畔,带着冰冷的凉意。秦韬俯低身子,脸颊贴着马颈滚烫的皮毛。他们穿过开着蓝紫色龙胆花的草甸,跃过潺潺的雪水溪,最后停在一处能望见道观全貌的山崖边。
“赤焰”的呼吸喷在秦韬手背上,比平时急促。少年滑下马背,发现掌心粘着湿热的汗——他跪下来查看,果然绷带边缘渗出一丝淡红。
秦韬扯下束发的带子,重新包扎伤口,这次“赤焰”没躲。只是用下巴蹭他发顶,鬃毛上的晨露簌簌落进少年衣领。
太阳完全升起时,秦韬拍了拍马臀:“这次真该走了。”赤焰却绕到他面前,突然仰头长嘶。惊飞了满山飞鸟,远处竟传来隐约的嘶鸣应答。他这才看到悬崖下方树林里,晃动着几匹野马的身影。
赤焰倒退几步,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它看看秦韬,又看看马群,忽然转身奔向树林。火红的身影在绿荫中忽隐忽现,最终与马群汇成一片流动的赤潮。秦韬站在崖边,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
他弯腰拾起地上一缕红鬃,发现缠着半截绷带——是赤焰故意蹭落的。布条上歪斜着粘着几片蒲公英。
回程的独木桥上,少年听见背后有熟悉的响鼻声,转头却只有满山摇曳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