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卷着蚀种贪婪的嘶吼,像沉重的攻城锤,一下下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庙门上。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整扇门剧烈地摇晃。每一次撞击,都震落下簌簌的灰土和朽木碎屑。门板上新添的巨大裂口,如同被撕开的皮肉,正被门外的利爪疯狂撕扯,不断扩大。
周深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间歇性地抽搐。每一次抽搐,脖颈和脸颊上那些紫黑色的蚀毒脉络就猛地鼓胀、扭动,颜色深得发暗,几乎要透皮而出。他的呼吸微弱得难以察觉,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胸膛的起伏几乎停止,脸色死灰,生命的气息正被蚀毒急速抽离。
“哥——!”周浅的嘶吼带着血泪的绝望,整个人扑在周深身上,双臂死死箍住兄长颤抖的身体,额头抵在周深冰凉的太阳穴,仿佛要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力渡过去。他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猛地抬起,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陆明宇手中那块诡异的皮子上,聚焦在那枚刚刚暴露出来的、米粒大小的暗红色印记上。
那印记在青铜罗盘残留的惨青幽光映照下,呈现出令人心悸的景象。它不像刻痕,更像是一小团凝固的、拥有生命的污血,边缘在极其细微地蠕动、延展。扭曲的线条构成一个无法理解的邪异符文,一股冰冷、污浊、令人灵魂战栗的波动,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触须缠绕着庙内的空气,更与周深身上的蚀毒产生了致命的共鸣!
“蚀源之印?!”周浅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彻底变了调,尖锐刺耳,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它在引动蚀毒!它在召唤外面的东西!这是蚀种源头才有的核心标记!是催命的信号!”
话音未落,陆明宇另一只手中沉寂的青铜罗盘,骤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嗡鸣!
嗡——!
这声音充满了被强行唤醒的狂暴。盘面中心那根细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掰动!它不再乱转,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脊髓冻结的精准和疯狂,笔直地、剧烈地震颤着,死死指向庙门外那片沸腾翻涌的黑暗!
指针每一次死命地指向!
“砰——!!!”
庙门就遭受一次更凶悍、更集中的撞击!整座庙宇随之震颤!门板中央最大的裂缝,瞬间被数只覆满暗鳞、关节生着恶心瘤节的粗壮利爪撕开!尖锐的爪尖带着腥风,疯狂地向内抓挠!
“嘶嘎——!!!”
门外蚀种的尖啸声浪也随之拔高,变得更加狂暴、嗜血!无数猩红的眼瞳在裂缝外闪烁,密密麻麻,贪婪地锁定着庙内那枚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蚀源之印!
蚀源之印暴露的气息,如同在黑暗海洋中点亮的血腥灯塔!它的邪异波动穿透土墙木门,轰击在门外每一只蚀种最原始的吞噬本能上!彻底点燃了蚀种群最疯狂的杀戮与吞噬欲望!它们不再是散乱的围攻,而是在那邪异波动的无形驱使下,前仆后继、不计代价地冲击着最后的屏障!
朽烂的门板在无数利爪的撕扯下,发出濒临极限的呻吟!大块木屑崩飞四溅!那道最大的裂缝被硬生生撕扯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一只覆盖着粘稠角质层、形似巨大昆虫口器的恐怖头颅,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猛地从豁口中挤了进来!没有眼睛,只有一张不断开合、布满细密倒刺的环形口器,发出“咔哒咔哒”的瘆人摩擦声,直扑神龛方向——目标正是那枚蚀源之印!
毁灭的阴影,已彻底笼罩了这座小小的城隍庙。
“滚开!”周浅目眦欲裂!在蚀种头颅挤入豁口的瞬间,他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凄厉的怒吼!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一直死死攥在右手、指节发白的那柄短刃——之前割布条的——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挤进来的恐怖口器狠狠掷了过去!
短刃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带着周浅绝望的狠劲和最后一丝微弱的灵力,精准地射入了那张开合的口器深处!
“噗嗤!”
一声闷响,粘液飞溅!那挤进来的蚀种头颅猛地一僵,发出更加尖锐痛苦的“嘶嘎”声,环形口器剧烈痉挛,喷溅出墨绿色的腥臭体液!它疯狂甩动头颅,试图甩掉卡在内部的短刃,庞大的身躯在门外同伴的挤压下暂时卡在了豁口处,为庙内争取到了极其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喘息之机!
但这喘息,是用周浅最后的武器换来的!
“明宇!”周浅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豁出一切的疯狂,“毁了它!毁了那块皮子!毁了那个印!它在吸我哥的命!在引鬼上门!”他一边吼着,一边死命将昏迷濒死的周深往墙角深处拖拽,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在兄长和那挤进来的蚀种头颅之间。
陆明宇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大脑空白!蚀种挤进来的恐怖头颅近在咫尺,口器的开合声如同死神的磨刀石!周浅绝望的嘶吼,周深微弱的濒死喘息,手中皮子上那枚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蚀源之印,另一只手里疯狂震颤、死命指向门外杀机的青铜罗盘…这一切如同狂暴的旋涡,几乎要将他吞噬!
毁掉皮子?毁掉蚀源之印?
守藏人最后残念的指引…引路灰的余温…融开的封镇之血…难道就是为了毁灭?
不!不对!
守藏人指向这里,绝非为了毁灭!他拼着最后一点残念,指引“灰烬余温”融开“封镇之血”,让这蚀源之印暴露…这绝不可能是为了让它招来蚀种!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就在这思维电光火石般碰撞的刹那,陆明宇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枚米粒大小的、不断蠕动延展的暗红印记。就在刚才蚀种头颅挤入、邪气波动达到顶峰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那枚蚀源之印的中心,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邪异的红光,而是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
那感觉转瞬即逝!但陆明宇的心脏却如同被那抹微弱的金光狠狠攥住!守藏人…玄门…引路灰…灰烬余温…融开的封镇之血…暴露的蚀源之印…那一闪而逝的金光…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带着疯狂希望的念头,如同划破绝望黑夜的闪电,骤然劈入他的脑海!
这不是灾祸之源!这蚀源之印内部…被封印着东西!被守藏人以污秽的印记和凝固的“封镇之血”作为外壳…藏匿了关键之物!那抹金光…是玄门的力量?!引路灰的余温能融开“封镇之血”,那么…是否也能触碰到内部被封印的核心?!
“不能毁!”陆明宇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变形,他猛地将那块皮子攥得更紧,“它里面…有东西!守藏人藏的!”
“你疯了?!”周浅难以置信地扭头咆哮,脸上全是绝望的怒火,“你看不见外面?!你看不见我哥?!就是它在作祟!”他话音未落,那只卡在门缝里的蚀种头颅终于甩脱了短刃,带着淋漓的墨绿粘液和加倍的狂怒,再次狠狠向庙内噬咬而来!腥风扑面!
陆明宇根本来不及解释!本能和那个疯狂的念头驱使着他!他猛地低头,看向另一只手中疯狂震颤的青铜罗盘!那根指针,每一次精准的指向,都对应着门外蚀种攻击最猛烈、邪气最汹涌的节点…它在预警威胁的源头!
如果这蚀源之印内部真封存了玄门之物,引路灰的余温能融开外层的污秽…那么他需要引路灰!可陶瓶已经空了!最后的灰烬余温,就在这块皮子布片下的粉末里!只剩下…一点点!
没有时间了!陆明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皮子翻转,露出被撕开一角的布片和下面残留的一小撮灰白色粉末!他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指,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从布片下捻起仅存的一小撮——最多十几粒——带着微弱余温的灰烬!
他无视那再次噬咬而来的恐怖口器,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凝聚在指尖那一点点微温的粉末上!他死死盯着皮子上那枚蠕动的蚀源之印,心脏狂跳!
成败生死,在此一举!
他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微颤,却无比精准地,将那一小撮珍贵的“灰烬余温”,轻轻点在了那枚米粒大小的暗红印记正中心!
时间仿佛凝滞。
庙门外蚀种的嘶吼撞击,周浅绝望的怒吼,周深濒死的喘息,那只噬咬而来的口器带起的腥风…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在陆明宇的感官中被拉长模糊。
指尖清晰地感受到触碰。
粉末落在蠕动的暗红印记上,没有巨响,没有强光。
只有“嗤”的一声轻响。
如同烧红的铁签插入油脂。
那枚散发着污浊邪气的蚀源之印,在被灰烬余温触碰的中心点,颜色骤然褪去、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极其纯粹、凝练、仿佛能刺穿一切黑暗的——炽白光芒!
光芒只有针尖大小,却蕴含着一股堂皇正大的力量!它出现的瞬间,一股无形、温和却坚韧的波动,以那点炽白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嗷——!!!”
那只近在咫尺、噬咬而来的蚀种头颅,在接触到这股无形波动的刹那,如同被滚烫的岩浆泼中,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嚎!覆盖着角质层的头颅瞬间冒出恶臭的黑烟!挤进门缝的身体触电般疯狂向后缩去,带着无比的恐惧和痛苦!
与此同时!
嗡——!
陆明宇另一只手中的青铜罗盘,发出了清越激昂的嗡鸣!盘面上所有繁复扭曲的古老纹路瞬间被点亮!不再是惨青幽光,而是一种温暖澄澈的淡金色光芒!那根疯狂震颤指向门外的指针,猛地停止狂乱,带着一种欢欣鼓舞般的稳定震颤,笔直地、坚定地指向了陆明宇手中那块皮子!指向了皮子上那点刚刚亮起的炽白光芒!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周深身上!
就在那点炽白光芒亮起、淡金波动扩散的瞬间,周深脖颈和脸颊上那些狰狞蠕动的紫黑色蚀毒脉络,猛地停止了蔓延!甚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消退!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点,那深入骨髓的阴冷邪毒,第一次被遏制住了!周深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似乎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韵律!
“玄门真阳炁?!”周浅的怒吼卡在喉咙里,他死死盯着皮子上那点针尖大小的炽白光芒,又猛地看向周深脖颈上开始消退的毒纹,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震撼,“守藏人…他把一缕真阳本源…封在了这蚀源之印里面?!以邪镇邪?!”
成功了!陆明宇心头狂震!这蚀源之印是牢笼!是伪装!守藏人将一缕玄门至纯至阳的本源真炁,强行封印在了这最污秽的蚀种源头印记之内!以污秽邪印作为外壳,瞒天过海!只有用引路灰的“余温”,才能短暂融开污秽外壳的一角,让被封印的“真阳”显露!
这缕真阳炁,就是对抗蚀毒、对抗门外邪祟的关键!是守藏人留下的最后馈赠!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一瞬。
“咔哒咔哒!”门外那只被真阳炁灼伤的蚀种头颅虽然退缩,但皮子上那点炽白光芒仅仅亮起了一息!包裹着它的污秽暗红印记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挤压,试图重新将那点炽白吞没、污染!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眼看就要再次被污秽覆盖!
而庙门外,那缕真阳炁的气息虽然短暂惊退了门口的蚀种,却如同在滚油中投入火星!它那至纯至阳的本质,对于门外无数蚀种来说,是比蚀源之印本身更致命、更无法抗拒的诱惑——吞噬它!污染它!毁灭它!
“吼——!!!”
“嘶嘎——!!!”
更加狂暴嗜血的嘶吼声浪如同灭世海啸,轰然爆发!整座庙宇在声浪中呻吟!那扇早已支离破碎的庙门,在无数蚀种更加不计代价的疯狂冲击下,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朽烂的庙门连同半面门框,被彻底撞得粉碎!木块碎屑如同暴雨般激射!浓稠的黑暗裹挟着无数猩红的眼瞳、狰狞的利爪、扭曲的口器,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瞬间冲垮了最后的屏障,向着庙内仅存的三个人类,向着那点即将熄灭的炽白光芒,狂暴地席卷而来!
毁灭的洪流,已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