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正疑惑间,粟粟无奈道:“让陶店主见笑了。既然将军回来了,今日便把尺寸量了,辛苦店主赶紧为他先做一套替换的出来。”

陶燃颔首应下,随丫鬟去了将军的院子。

西北边地地广人稀,宅子普遍都比内陆之地大些。

将军府也不例外。

随着丫鬟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将军的院子。

陶燃这才发觉,将军住的院子离粟粟姑娘的暖阁相距甚远。

这样两人见面不会不方便吗?

不过将军年富力强,多走几步去见粟粟,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站在院内等候将军回话,无聊间打量了一下周围。

院内只有一棵腊梅树,雪花覆盖其上,隐隐露出些红来。

其余地方空空如也,连最常见的石桌石凳都没有。

看来是个不喜累赘之人。

不喜累赘……

六年前新婚之夜,楼醉刚踏入喜房,就一把扔了花生石榴等寓意多子多福的吉祥之物。

还郑重警告她,不许抱有生孩子的念头。

她虽不理解他为何如此讨厌孩子,但还是答应了。

毕竟只有成为他的人,那些地痞流氓才不敢再来招惹她。

见她同意,他才与她圆了房。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次日一早他就请来了声名在外却脾气古怪的名医,为她配了一副不伤身体的避子汤的方子。

后来只不过无意漏喝了一次避子汤,她就被诊出了喜脉。

当夜,浓情蜜意时,她试探着问他,“避子汤也不是全然安全的,若是我不慎怀了身孕,你会让我生下来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

随即惩罚似的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咬了一口。

痛意直达心底,她犹不死心,执拗问他,“若是我非要生下来呢?”

他终于停下了到处点火的手,幽如深潭的眸子里盛满探究,“你有了身孕?”

陶燃心虚的避开他的注视,“没有。”

他捏紧她的下颌,直到她眼里蓄满泪水,才放开她,“孩子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累赘,若是你敢背着我生孩子,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虽然语气冷厉,那时的陶燃还对他抱有幻想,想着她若坚持生下孩子,他必然不会对孩子抱有恶意。

毕竟谁会丧心病狂到去杀一个尚不知世事的孩童,况且还是自己的骨肉。

直到几天之后的一个夜里,她亲眼看见楼醉杀了一个只到他腰部的孩子。

手起刀落,利落至极。

她正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忽然一个俊俏的年轻后生从屋内走到她的面前,“将军请店主进去,店主请。”

或许是那个梦的缘故,今日总是频繁想起楼醉。

可晋国这么大,总不会那么倒霉刚好在梧州遇见他。

她暗自摇摇头试图甩掉那些令她不安的往事,随后走进了屋内。

可让她吃惊的是这间房虽然陈设简单,也不难看出是一个男子的卧房。

第一次见面就选在卧房,这极不合礼数。

莫不是那后生带错地方了?

心内狐疑,正要问个明白,那人却以极快的速度退了出去,还身手利落的关上了门。

陶燃心内紧张,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粟粟姑娘的言谈举止以及府内丫鬟对将军的维护,这位将军应该不是一个坏人。

想通了这点,她稍稍心安,环视了一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陶燃试探着打招呼,“将军可在?”

无人应答,室内落针可闻。

她再次出声,“民妇是花容成衣坊的店主,受粟粟姑娘之命来为将军量体裁衣,将军若是不方便,民妇改日再来。”

说完立即转身向门口走去。

“陶店主如此没有耐心,如何做的成大生意。”

屏风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如冰棱落入山泉,清寒冷厉,直直刺进陶燃的心底,令她愣在原地。

将军的声音和六年前楼醉的声音极为相似,只是更加浑厚。

她呼吸骤紧,甚至不敢回头辩认。

“不是要量尺寸,本将军可等着呢。”

身后传来他的催促,陶燃不得不转过身来直面他。

看到将军脸的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哪里是像,新上任的将军分明就是楼醉本人。

陶燃下意识向他腰部看去,六年前她走的时候那里受了极重的伤,一连几天高烧不退,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好在方神医医术高超,才在鬼门关从阎王手里夺了一条命回来。

如今看他猿臂蜂腰,步履稳健,应当是没有大碍。

“民妇……拜见将军。”

她声如蚊蝇,若是仔细听甚至还有些微颤抖。

楼醉似是没认出他,只从容优雅的喝了口茶,淡淡道:“陶店主还没准备好?”

是还没准备好见他,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会再次遇见他。

六年前他们成婚时两人也不过才十七岁,她是柔弱可欺的孤女,他是众人避之不及的狠厉少年。

如今,他身上已然没有少年的影子,而是蜕变成了一个英气逼人,威严自生的将军。

看他一派从容似乎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她掏出软尺走近他。

看她走来,楼醉自觉站起身,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

外面冰天雪地,他的卧房内连盆炭火都无,他像是不知道何为寒冷一般,只穿了一件中衣。

只那中衣有好几处都成褴褛。

陶燃按照步骤先量了他的衣长,下摆和袖长。

到腰围的时候,她有些迟疑。

因为不可避免的需要环抱他的腰身。

想起以前每次她稍一靠近,便被他搂在怀里一阵玩闹,她心有顾忌。

于是试着与他商量,“可否劳烦将军自己量一下腰围?”

“陶店主若是为难,本将军可换一家成衣坊。”

声音朗朗却莫名染了丝嘲讽。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何况最近是真的缺银钱。

她只得硬着头皮绕了他的腰身。

还好他站着不动,极为规矩。

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也是,如今他是将军,怎么还会把一个在他性命垂危之时主动写和离书的平常妇人看在眼里。

更何况还有一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未婚妻陪在身边。

这么看来,他并没有报复她的心思。

如此甚好,这样她和洛洛都不必东躲西藏了。

困扰担心 了那么多年的问题没想到完全是自己多虑。

她放下心来,连带着声音也轻快了许多,“劳烦将军坐下来,民妇为将军量肩宽。”

如今的他相比六年前更加高大,她踮起脚也只不过到他下颌处,他若一直站着,实在没有办法准确的丈量肩宽。

楼醉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说话,让他坐下,他便毫不犹豫的坐了下来。

谁料陶燃刚一迈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他倒去。

她不可自抑的娇呼出声,下一瞬稳稳跌入了楼醉的怀里。

她慌忙起身,却被他搂的死紧,动弹不得。

陶燃看向他,不期然的落入一双戏谑的眼睛,“怎么,又想故技重施,勾引我。”

可陶燃分明看见了他眼里的阴冷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