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扒完最后几口,用力把碗底磕在门槛外一块石头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喂!”他扭过头,粗着嗓子对着屋里喊,“……就那么难吃?饿不死你就行!”
陈暮雨依旧在咀嚼,机械地嚼着嘴里那口混合着咸味的米粒。听到周野的问话,他终于抬起小脸看向门外,深褐色的眼睛里没有嫌弃,只有一层浅淡的迷茫,似乎在努力理解“难吃”这个词对味觉的具体指涉。他咽下那口饭,才平板地、像是在描述一个观测结果般开口:“……咸。”停顿一秒,补充,“……还有,油腥味。”眉头又不由自主地蹙紧了一点。
周野被噎了一下。油腥味?那该死的旧锅!他都多少遍想扔了换个新的!
他看着陈暮雨那过分认真的表情,再看看他那小身子骨,憋了半天,最终只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另一句话:“……哼!毛病!饿着吧!”
他站起身,不再看屋里,把两个油碗往厨房里随便一扔,发出更大的哐啷声响。他决定出去透口气,随便找个地方喝点便宜的、同样糟糕的劣质白酒去。这屋子里压抑的空气和那个行为古怪的小东西,简直比修那破渔船还让他糟心。
周野那顿闷气喝到了日头偏西,劣质白酒的辣气在喉咙里烧灼,让他暂时麻痹了关于小屋和那个孩子的一切烦恼。他脚步有些飘浮地穿过镇子小巷。空气里弥漫着各家各户晚炊的烟火气,柴火味、饭菜香,交织着码头那边飘来的永不消散的腥咸。路过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小门前时,他还带着醉意地踉跄了一下,狠狠啐了一口,仿佛在唾弃自己莫名其妙的坏运气。
推门进屋,昏暗的光线下,周野习惯性地瞥了一眼东屋紧闭的房门。门缝下没有透出光。那小东西大概睡了?他胡乱想着。
就在他脱掉沾满油污的硬外套时,脚无意中踩到了地上一个硬邦邦的小玩意儿。
“咔哒。”
声响很轻。
醉酒带来的眩晕还没完全散去,周野下意识地弯腰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冷硬的、表面粗糙不平的小东西。他眯起有些朦胧的眼睛,把那东西凑到眼前。
掌心里躺着一块石头。
它毫不起眼,灰扑扑的,混杂着黯淡的棕色纹理,比鸡蛋小一圈。一个面有明显的棱角,另一个面则相对圆钝。冰冷、沉重,躺在手心,带着深海淤泥和远古岩层的陌生气息。棱角的地方似乎被人仔细地摩挲过,显出一点暗淡的光泽。
周野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盯着手心的石头看了足有七八秒钟。哪里来的破石头?是早上他出门前那小子蹲的地方……掉出来的?他当时光顾着生气,压根没留意脚下。他记得那小子身上只有一个瘪瘪的小背包,哪塞得进这个?
他捏着那块冰凉硌手的石头,拧着眉推开东屋的门。屋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只有窗外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透进来。陈暮雨并没有睡,他蜷缩在那张旧铁架床上,薄被子拉到胸口,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深褐色的眼睛在暗淡光影里像两颗幽寂的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专注得有些渗人。床脚的地上,那个瘪瘪的、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小背包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寥寥无几的几件同样旧的小衣物,还有一本封面残破卷曲的、像是图谱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