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记得。”我勉强应着,声音细若蚊蚋。搭在我肩头的那只冰冷的手,存在感变得无比强烈。那彻骨的寒意正顺着我的肩膀,一点点向下蔓延,所过之处,肌肉都僵硬发麻。
“嘿,”水生似乎笑了一声,但那声音更像是一口破风箱发出的干涩摩擦,“有一次,我差点让水草缠住脚脖子,还是你把我硬拽上来的。你力气可真大。”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我,那小小的黑点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那水草缠得可真紧啊,又冰又滑,勒得人骨头缝都疼……像好多只手在下面拽着……”
他的描述带着一种阴森的、沉浸其中的细节感,仿佛在回味。一股更加强烈的寒意从我尾椎骨猛地窜起,直冲头顶,头皮瞬间炸开!
就在这一刻,一个被遗忘的、惊悚的碎片,如同黑暗中突然划亮的惨白闪电,猛地劈进我的脑海!那是去年深秋,我还在县城里当学徒,一次托人捎信回家报平安时,老家人指带口信回来,闲聊中提了一嘴:“……唉,李家那小子,水生,命苦啊!前些日子在村口那河里……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胀了……可怜见的……”
当时只觉心头一沉,唏嘘了几日。可此刻,在这漆黑泥泞、鬼气森森的小路上,在身旁这个浑身湿透、散发着河底腥臭的“水生”身边,那段被尘封的噩耗,带着冰冷刺骨的铁证,轰然撞碎了所有侥幸!
嗡——!
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轰鸣声充斥了整个颅腔,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同时攒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滑腻的手狠狠捏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紧接着便是疯狂而无序的、濒死般的狂跳!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僵,又在下一秒被恐惧点燃,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冲得我眼前阵阵发黑,耳膜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撞击的轰鸣。
搭在我肩上的那只冰冷的手,仿佛感知到了我身体的剧变,猛地收紧了!那五根手指,僵硬得如同铁钩,带着无法抗拒的阴冷巨力,狠狠地抠进了我肩头的皮肉里!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传来,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尖锐的指甲刺破衣物,深深地嵌入血肉之中!一股粘稠的、带着浓郁水腥味的液体——是他的“血”,还是冰冷的河水?——顺着我的肩胛骨缓缓流下,那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蜿蜒,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怎么不走了?阿川哥?”
水生的声音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响起。那声音不再是空洞的回响,而是骤然变得极其尖锐、怨毒,像是无数砂砾在玻璃上疯狂刮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恶意!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去。
昏黄的灯笼光,恰好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
他歪着头,脖子以一个绝对超越活人极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角弯折着!那僵硬的颈骨,在死寂中发出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咯吱…”声,仿佛腐朽的木头在不堪重负地呻吟、断裂!那张青白色的脸,正对着我,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皮肤下细微的、如同水藻般的青黑色纹路。他脸上那凝固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怨毒和贪婪。深紫色的嘴唇大大地咧开,露出了里面同样发黑的牙齿,那是一个无声的、来自地狱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