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的手顿了顿。她记得那个兵,中了三枪还在笑,说等战争结束,要回云城开家花店。
“阿武也在。”龙华看着天花板,“他替我挡了第四枪,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苏林没说话。她知道有些债,用命也还不清。
龙华出院那天,云城的雨停了。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苏林:“我要走了。”
“去哪?”
“不知道。”他笑了笑,那道疤在阳光下很明显,“阿武背后的人还没揪出来,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苏林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在罐头厂,他替她挡子弹时,说过一句话:“医生的手是救人的,别沾血。”
他走后,苏林在他病房的枕头下发现个本子,里面记着云城所有走私点的位置,还有阿武账本上没写完的名字。最后一页画着朵向日葵,旁边写着:“等处理完这些,带你去看真正的太阳。”
(六)
三年后,苏林去邻市参加医学研讨会。
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她看见个熟悉的背影。男人穿着普通的夹克,背着个旧背包,正弯腰给一个摔倒的小孩捡气球。阳光照在他身上,肩膀上的伤疤若隐若现。
是龙华。
他转身时也看见了她,愣了愣,然后笑了。那笑容很淡,像云城雨后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
“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苏林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那是他当年送她的,笔帽上刻着个“龙”字。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说了很多话,却没提当年的事。他说他在邻市开了家小超市,每天看看店,逗逗邻居家的孩子。她说她在云城建了个战地医疗纪念馆,把那些资料都捐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惦记。
“我要结婚了。”他突然说,声音很轻。
苏林抬头,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眉眼很温柔,正朝他们这边笑。
“恭喜。”她也笑了,眼眶却有点热。
火车进站的提示音响起,龙华说:“我该走了。”
他转身时,苏林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在赫尔曼德河谷,她给那个中枪的兵包扎时,他说过的话:“等战争结束,回云城开家花店。”
原来有些承诺,不是不想兑现,只是命运不允许。
(七)
云城的向日葵开了。
苏林在纪念馆的后院种了片向日葵,每年夏天都开得金灿灿的。有次她在花丛里发现个信封,里面装着张照片——龙华站在超市门口,旁边的女人抱着孩子,他笑得很开心,眉骨的疤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照片背面写着:“这里的太阳很好,你那边呢?”
苏林把照片夹在日记本里,旁边是她当年在非洲拍的照片,一群穿着军装的人站在向日葵地里,龙华站在中间,阿武搂着他的肩膀,两人笑得像个孩子。
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要留在过去。就像云城的雨,下过之后,总会停;就像那些并肩走过的生死场,最后只留下一句意难平。
纪念馆的风铃声响起时,苏林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正好,向日葵的花盘朝着太阳,像无数张笑脸,在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