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庆功宴的水晶灯快要看厌了。
莲坐在吧台前,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冰镇威士忌的杯壁,看水珠顺着杯身坠落在丝绒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ALICE」的牛郎们举着香槟互相撞杯,二牌零的笑声尤其刺耳——大概是今晚喝了太多,连掩饰嫉妒的力气都没了。
“莲桑,” 美咲大小姐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醉意,她的指甲涂着珍珠色的甲油,轻轻搭在他的西装袖口,“下个月的画展,你说过要陪我去的。”
莲侧过头,视线扫过她颈间的钻石项链。上周庆功宴前,他在后台听美咲的助理抱怨,说这条项链是她母亲的遗物,每次戴都要紧张半天。于是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她一个人听见:“项链很美,和您母亲的眼睛一样。”
美咲的呼吸顿了半秒,随即笑起来,眼角有细碎的光。她挥手叫来经理,豪气地拍了三千万的酒单,理由是“庆祝莲桑又破纪录”。
周围的惊叹声浪更高了。莲举杯示意,嘴角噙着程式化的笑,心里却在计算——从美咲进门到下单,用时七分十二秒,比上次快了十四秒。看来这套“细节赞美法”还能再用三次,之后就得换话术了。
散场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零醉醺醺地凑过来,拍他的肩膀:“莲,你小子……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莲没接话,只是拍开他的手,指尖无意中碰到零的袖口。那里沾着点廉价古龙水的味道,和他上周勾搭的那个银座陪酒女用的是同一款。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身走进电梯。
回到公寓时,玄关的灯亮着。翔太留的备用钥匙还插在锁孔里,旁边摆着个保温桶,压着张便签:“猜你又要喝到断片,给你留了味增汤。——翔太”
莲扯掉领带,把西装扔在沙发上。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泛着酒后的潮红,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惯有的疏离。他灌了半瓶冰水,对着倒影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个“放松”的表情,却只觉得肌肉僵硬。
手机屏幕亮了,是翔太发来的消息:“明天来我店里?新腌的梅子干好了。”
莲回了个“没空”,却把手机放在床头,屏幕朝上。黑暗里,他盯着天花板,听着冰箱制冷的嗡鸣,突然想起高中时——那时候他还叫“莲”,瘦得像根豆芽菜,总被班上的男生堵在厕所里,骂他“娘娘腔”。是翔太拎着拖把冲进来,把他护在身后,自己挨了好几拳。
“等我以后开了居酒屋,” 当时翔太一边往他伤口上涂碘伏,一边龇牙咧嘴地说,“天天请你吃梅子干,吃到你变成大胖子,看谁还敢欺负你。”
莲闭上眼,嘴角无意识地软了下来。
二
头痛是被砸醒的。
不是真的被砸,是宿醉的钝痛像重锤一样夯在太阳穴上。莲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空酒瓶,其中一个滚到床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扶着墙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卫生间。镜子里的人影晃了晃,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没睡醒——镜中的人有一头及肩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颈间,锁骨陷成浅浅的窝,皮肤白得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