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还是他的五官,却柔和了许多。眼角的弧度变缓了,唇线更圆润,连眉骨的棱角都好像被磨平了些。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惯有的锐利,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写满了错愕。
“操。”
声音出口时,莲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是个清亮的女声,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完全陌生。他抬手摸向喉咙,指尖触到一片光滑——没有喉结。再往下,穿过睡衣的布料,能摸到陌生的曲线。
不是梦。
他踉跄着后退,撞到身后的洗手台,陶瓷台面上的漱口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尖锐的碎裂声好像刺破了什么,他突然蹲下身,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喘息。
手机在这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经理”两个字。莲盯着那名字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接。他能想象出经理那副谄媚又焦急的嘴脸:“莲桑,美咲大小姐等您呢,您可千万别迟到啊。”
迟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
手机响到自动挂断,又立刻再次响起。莲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刻意压低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沙哑些:“喂?”
“莲桑!您可算接了!” 经理的声音像炸雷,“美咲大小姐都到了,说您昨晚答应陪她看展的,您忘了?”
昨晚的承诺……莲想起美咲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还有那条她宝贝得不得了的项链。他闭了闭眼,突然有了个疯狂的念头——他要去「ALICE」,不是以“莲”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看看那个被捧上天的自己,到底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
他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打开衣柜才发现,里面全是定制西装和衬衫,最小码的外套套在身上也像偷来的。最后他抓起一件黑色连帽卫衣——还是去年翔太硬塞给他的,说“偶尔也穿点休闲的”——套上后却遮不住腰线,走起路来卫衣下摆晃荡,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玄关的鞋柜里只有皮鞋,他试着穿了一下,鞋跟空荡荡的,走一步晃三下。最后他看到了鞋柜最底层的帆布鞋,是翔太上次来忘在这里的,尺码大了点,他只能拖着脚走。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滑稽又狼狈。莲扯了扯卫衣的帽子,把大半张脸埋进去,推开门走了出去。
三
「ALICE」的后门总是堆着几个黑色垃圾袋,散发着馊掉的酒气。莲刚走到巷口,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
“喂!那不是莲吗?你穿谁的鞋啊?”
翔太骑着辆掉漆的小电驴,停在他面前,头盔往车把上一挂,露出额头上的汗。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红:“我就知道你没吃早饭,给你带了味增汤……” 话说到一半,他盯着莲的脸,眉头皱成了疙瘩,“你这是咋了?脸肿了?怎么看着……变矮了?”
莲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把脸往帽子里埋得更深:“感冒了,没睡好。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汤啊。” 翔太跳下车,径直走过来,一股烤肉味混着须后水的味道飘过来——他刚收完摊。翔太的眼神太亮,像能穿透卫衣帽子似的,“你戴帽子干嘛?热死了。” 他伸手就摘掉了莲的帽子,又扯掉了他用来遮脸的口罩,“眼睛怎么红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