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电光柱切开浓稠的黑暗,扫过积满厚灰的登记台,断裂的椅子腿,最终定格在一排排蒙着肮脏白布的手推床上。大部分是空的。角落里,一个轮廓显得格外臃肿。我走过去,掀开那层仿佛浸透了腐朽气息的白布。

就是他,无名氏。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周左右。体型与徐振邦相似,这是最重要的。面容在低温下保持着一种浮肿的狰狞,但五官轮廓依稀可辨。足够了。腐烂的气息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即使戴着口罩也顽强地钻进来。我迅速检查了一下主要体表特征,没有明显的、无法遮掩的致命外伤或大面积溃烂,完美。

我带来的折叠担架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将沉重的尸体转移上去,盖好,再蒙上厚实的黑色防雨布。整个过程像在进行一场亵渎的仪式。拖着担架往外走时,轮子碾过地上厚厚的积尘,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回到殡仪馆,一切顺利得如同程序设定。保安依旧在值班室打着瞌睡。冷藏区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拉开B-7号抽屉,徐振邦冰冷地躺着。我取出那个无名氏的尸体,将他塞进徐振邦的位置,仔细整理好昂贵的西装,拉上拉链。动作必须快,必须稳,不能让低温暴露太久。接着,将真正的徐振邦转移到担架上,盖好黑布。

拖着沉重的担架再次经过值班室小窗时,保安的头猛地向下一沉,随即惊醒,茫然地揉了揉眼睛。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心跳却像擂鼓。他似乎只是睡迷糊了,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又趴了回去。殡仪馆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彻底隔绝了那个冰库般的世界。夜风更冷了,我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

徐振邦的黑色迈巴赫S680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停在海边私人车库的阴影里。我把他从担架上抱下来,安置在后排宽敞的真皮座椅上。他僵硬的身体倚靠着车门,头颅微微偏向车窗,姿势像是在疲惫地小憩。车内顶灯被我调到最昏暗的暖黄光,勉强勾勒出他西装笔挺的轮廓,却巧妙地将脸部的僵硬和死灰隐没在阴影里。

我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低沉浑厚的声浪在封闭的车库里闷闷地回荡。车载中控屏亮起,自动连接上徐振邦预设好的设备。一个微型变声器,指示灯幽幽地亮着绿光,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椅上。我拿起来,贴在喉部皮肤上,冰凉的触感。手指划过屏幕,调出预设的声纹模板——那是徐振邦生前最后几个月录制的,带着病痛的沙哑,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测试键。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徐振邦的、低沉沙哑的声音,诡异地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测试。”两个字,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甚至能感觉到后排座位上那具冰冷躯体的存在感骤然增强,仿佛他正无声地监督着这一切。

车库门无声地向上滑开。凌晨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湿冷,猛地灌了进来。远处,跨海大桥的轮廓在稀薄的夜雾中若隐若现,巨大的钢索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阶梯。路灯的光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拉长、扭曲。我踩下油门,沉重的迈巴赫平滑地驶出车库,汇入凌晨空旷得近乎死寂的沿海公路。轮胎碾过湿滑的路面,发出单调的“刷刷”声,像某种冰冷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