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低下头,不再看那扇窗户,不再看那绝望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夹马腹!
“驾——!”
声音嘶哑破碎,如同垂死的野兽最后的咆哮。
跛腿的老马铁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驱策惊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那条完好的前腿猛地发力,拖着那条跛腿,朝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沉重的马蹄声瞬间变得急促而凌乱,敲打着湿滑的石板路,溅起冰冷的水花。冰冷的狂风瞬间灌满了头盔的缝隙,像无数冰针扎在脸上。城堡那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阴影被我们狠狠甩在身后。艾莉丝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迅速被呼啸的风声和疾驰的马蹄声淹没、拉远,最终消散在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里。
只有前方。只有黑暗。只有手中这块冰冷粗糙的木板,像一块燃烧的寒冰,烫贴着我的掌心。
铁锈的跛腿严重拖累了速度,它只能以一种怪异而吃力的姿态向前蹒跚,每一次那条坏腿的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和它痛苦的喘息。我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它颠簸的节奏痛苦地起伏。沉重的盔甲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钝痛,头盔的金属内衬不断摩擦着颈侧溃烂的皮肤,每一次摩擦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更强烈的、令人发狂的麻痒。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细密地打在冰冷的甲片上,又顺着缝隙流进来,浸湿了内衬,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只有马蹄偶尔踏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在死寂中发出单调的哗啦声。奥托沉默地跟在一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还有皮囊挂在他身上随着跑动发出的轻微晃荡声。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痛苦和寒冷在无限延长。就在我感觉意识快要被这无休止的折磨和黑暗彻底吞噬时,铁锈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它的喘息变得格外粗重,带着一种近乎呜咽的调子。
“停…停下…”我艰难地吐出命令,声音被头盔闷住,模糊不清。
奥托立刻冲到前面,拉住了铁锈的笼头。老马顺从地停下脚步,沉重的头颅低垂着,喷着粗重的白气,那条跛腿微微颤抖着。
我费力地抬起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头盔缝隙向前望去。借着偶尔划破厚重云层的惨淡月光,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荒凉。
没有想象中巍峨的废墟轮廓。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死寂的、被浓密蔓藤和低矮灌木吞噬的土丘。那些疯狂滋生的植物在夜色中如同扭曲的鬼影,张牙舞爪。断裂的石柱半埋在泥土里,只露出狰狞的断口,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头。地面上散落着巨大粗糙的石块,被厚厚的苔藓和湿滑的菌类覆盖,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不祥的惨绿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湿土味、植物腐败的气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阴冷死寂。
这就是玫瑰园?王国昔日最华美、最芬芳的象征?诗人口中爱与誓约的圣地?如今只剩下这片被时光和遗忘彻底抹平的荒冢!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荒谬感,混合着体内翻腾的剧痛,几乎让我窒息。这就是灰袍人那该死的木板指引的起点?这就是我那所谓的“遗愿”的开端?在这片连鬼影都嫌荒凉的地方,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