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琴阁时,萧令仪正在对着一盆清水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在水面划动,仿佛在模仿那夜掌心写字的触感。
“砰!”房门被猛地撞开,心腹侍女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扑进来,泣不成声:“郡主!郡主不好了!谢…谢琴师他…他喝了贵妃赐的毒酒!七窍流血!听说…听说喉咙都烧坏了!再…再也不能开口了!乐坊的人说…说他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哑巴!比从前还不如了!”
“哐当!”
萧令仪手中的铜盆脱手砸落在地,清水泼了一地。她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玉像。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侍女那句锥心刺骨的话:“喉咙都烧坏了…再也不能开口了…”
那个在掌心写下“君心即琴心”的人…那个琴声如诉的人…被彻彻底底地毒哑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什么家族利益,什么郡主仪态,统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如同一头发疯的雌豹,不顾一切地冲出琴阁,冲过重重宫门,直闯贵妃所居的昭阳殿!
金碧辉煌的殿内,贵妃正慵懒地逗弄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萧令仪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地冲了进来,指着贵妃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到破音: “毒妇!你好狠的心肠!谢无音不过一介乐工,何罪至此?!你断我琴弦在前,焚我琴谱在后,如今竟下此毒手将他生生毒哑!你就不怕天谴吗?!”
“放肆!”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自身后传来。
镇国公萧震满面寒霜地踏入殿中,身后跟着面色铁青的皇后。他大步上前,在萧令仪还未反应过来时,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大殿。
萧令仪被打得踉跄几步,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震惊、委屈和更深的愤怒。
“孽障!”萧震怒不可遏,指着她的鼻子厉声斥骂,“为了一个下贱的乐工,你竟敢闯殿辱骂贵妃?你是要整个镇国公府为你这不知廉耻的蠢货陪葬吗?!还不快向贵妃娘娘磕头认错!”
“磕头认错?”萧令仪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红肿的脸颊上,泪水混着嘴角的血迹滑落,她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父亲,您告诉我,我错在何处?错在被他救了一命?错在欣赏他的琴艺?错在他为了护住我一点念想而被毒哑?还是错在我生在这肮脏龌龊、连说句真话都要被掌掴的镇国公府?!”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阴沉的贵妃,扫过眼神复杂的皇后,最后定格在父亲那张盛怒却难掩疲惫与忧虑的脸上。那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彻底的冰冷。
她不再看任何人,踉跄着走到殿中那根蟠龙金柱前。
缓缓弯腰,从袖中缓缓取出那叠被谢无音从火中抢出、边缘焦黑的琴谱。她轻轻抚摸着封面,如同抚摸情人冰冷的脸颊。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高高举起那叠焦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坚硬的蟠龙柱!
“砰!”
焦糊的纸页四散飞溅,如同黑色的蝴蝶,在死寂的大殿中纷扬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