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替嫁之夜
轿门掀开的一瞬,风从红罗缝隙里钻进来,吹散了黎晚鬓边的流苏。她在轿内攥紧手指,指尖被喜帕下的丝线磨得发疼。
今夜,本该坐在这顶喜轿里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黎芷。
可黎芷逃了。
她逃走前留下一张纸条:“妹妹,世道艰难,各安天命。”
天命?黎晚喉间发涩。侯府为保和权相陆琛的联姻体面,将她塞进了这场无路可退的婚事。
锣鼓喧天,喜队沿着宣德街行进。街边茶楼里有人压着嗓子说:“替嫁?啧,权相府可不是好惹的地方。陆相清冷心狠,娶谁都只是添个名头,何况是个替身。”
喜轿停在权相府门外。大红灯笼连成一片,门匾如墨,沉沉压着夜色。黎晚被嬷嬷搀下轿,一路送入内院。喜房里烛火正旺,鸳鸯蜡泪横流,桌上的合卺酒泛着琥珀光。
“新娘稍坐,待相爷来行礼。”管事妈妈笑容恭谨,目光却带着探究与淡淡不屑。
门扉合上,屋中只剩她与燃烧的火光。喜帕下的世界猩红而闷,她能听见自己心跳。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门开,风声跟着进来,烛影一晃。黎晚听见靴底踏地的声响清冷又克制,那样的节奏感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喜帕被挑起,一截锋利的银光从她视野边缘划过,是根簪子。
黎晚抬起头,终于看见他。
陆琛,朝中权相,年不过二十七,玉冠乌发,眉眼如削,清冷如霜雪。他身上是黑绣暗纹的蟒袍,衣摆无声地拂过地毯。那双眼淡得像极寒之水,落在她脸上时,没有一丝温度。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停了半瞬,像在审视,像在衡量。随后淡淡开口:“你不是黎芷。”
四个字,像刀尖轻轻落在桌面,没溅起声响,却逼得人呼吸发紧。
黎晚指尖一颤,仍挺直背脊:“今夜拜堂之人,是陆相的妻。”
陆琛看着她,没有立刻发火。片刻后,他似笑非笑:“倒也会说。坐吧。”
他没有伸手,也没有靠近。只是绕过她,在桌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捏起酒盏,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合卺就免了,你不配。”他说。
黎晚喉间那口气在胸腔打转,却硬生生咽了下去。她不是来为自己出气的。她来,是为活路。侯府在她身上不肯投一分怜悯,她只有把背挺直,走过这条刀锋。
“相爷既不愿行礼,那我自去更衣。”她站起,声音平稳。
她才走到屏风旁,陆琛忽而道:“你的名字。”
“黎晚。”她回身看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没有畏惧,“迟来的晚。”
“晚?”他重复一遍,指尖敲了敲杯沿,“迟不迟,无关紧要。记住——你进了权相府,便是我的人。不许擅离,不许妄言,不许妄求。”
黎晚没说好,也没说不。她只是垂眸行礼,平静地把屏风拉合,把所有的脆弱藏在红色背后。
烛火跳了一下,像极了她心里那点倔强的小火星。
这一夜无洞房,无合卺。权相府的月亮冷冷挂在檐角,如一枚锋利的银钩。
无人知晓,窗纸后,那个被替嫁来的姑娘悄悄把手心掐出了血——那条细细的疼,让她记得:她来,不是做谁的替身。
她要活成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