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起身体,抬起头。
视野被一片巨大、扭曲、褪色的喧嚣所占据。
她正身处一个庞大游乐园的入口广场。脚下是龟裂的、曾经色彩斑斓现在却污秽不堪的混凝土地面,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巨大的、锈蚀的铁艺拱门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几个残缺不全的霓虹灯字母——“欢…乐…谷”,其中“乐”字只剩下半边框架,里面的灯管碎裂,像一只空洞的独眼。拱门两侧是两排静止的、造型诡异的小丑玩偶,它们脸上的油彩早已剥落模糊,留下斑驳的色块和空洞的眼窝,嘴角却以极其夸张的角度向上咧开,凝固成一个永恒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更远处,巨大的摩天轮如同一个沉默的钢铁巨人,锈迹斑斑的骨架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过山车的轨道断裂、扭曲,像一条被斩断后垂死挣扎的巨蟒,从半空中无力地垂落下来。旋转木马静静矗立在广场中央,曾经华丽的马匹和马车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油漆剥落,露出朽坏的木质,许多马头歪斜甚至断裂,空洞的眼眶凝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整个游乐园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那无处不在的、甜腻腐朽的气味和风中飘来的、令人心头发毛的隐约哭声,证明这里并非完全的坟墓。
3 步步惊心
“操!这他妈什么鬼地方!”一个暴躁粗哑的男声打破了死寂,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林薇循声望去。在离她不远的一架倾倒的冰淇淋车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壮汉正骂骂咧咧地爬起身。他剃着板寸,脸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狰狞刀疤,此刻因为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而扭曲着。他叫王猛,林薇在上个副本见过,一个信奉暴力、极度自私的家伙。王猛用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眼神凶狠地扫视四周,最后落在林薇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像是在看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
“呜…呜呜……”压抑的、带着极度恐惧的啜泣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蜷缩在一张翻倒的长椅后面,穿着不合身的宽大T恤和牛仔裤,瘦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脸色惨白,泪水糊了满脸,眼神涣散,显然已经接近崩溃边缘。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代号“小雅”。
林薇的目光越过小雅和王猛,落在广场边缘靠近那个断裂过山车轨道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他身形瘦高,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风衣,即使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也显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一副样式古怪的墨镜,镜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完全遮住了眼睛。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微微仰着头,似乎在“观察”着那座断裂的过山车轨道,又像是在凝神捕捉风中那若有若无的哭泣。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代号“墨镜”——林薇对他一无所知,只觉得这人像一块深水里的冰。
“妈的,哭哭哭!哭丧呢?再哭老子先把你扔去喂怪物!”王猛被小雅持续的哭声惹得心烦意乱,恶狠狠地朝她吼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女孩脸上。
小雅吓得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控制不住的、压抑的抽搐,身体缩得更紧了,眼神惊恐地看着王猛,如同受惊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