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半两也逐渐适应了在浣衣局的日子。
掌印太监王公公也告假回来了。
王公公个子不高,两鬓些许斑白,面上看起来很是威严。
得知前几日有个宫女犯了错,又送来了三个刚进宫的宫女,也只点了点头。
这些事在宫里,再稀疏平常不过了。
等瞧见在井边吭哧吭哧打水的黄毛丫头,他不由惊了下,扭头去问蓉姑姑,“妹子,这侏儒都能进宫了?”
蓉姑哑然,最后说了句,“许是还没长开。”
王公公眼神狐疑:你看我像傻子吗,再没长开,也不至于十三四了还这么点吧。
又看了会半两做事,王公公满意点头。
是个能吃苦的。
一晃眼,半两已经进宫半个月了,此时也已近年关,各宫都忙了起来,浣衣局也比之前要更忙。
各宫除去衣物,被褥等也全都一溜往浣衣局里送,都快没下脚的地儿了。
半两依旧只能提小半桶水,只是速度要比之前快上一些。
她吭哧吭哧打着水,不忘在心里算着还有多少天就能领到第一个月月俸。
半两银子,也就是五百个铜板,除去和甘草借的十个铜板,还有借的针线要五个铜板,那还剩下......
半两算不出来,干脆停下动作,伸出小手,一个一个手指头数着,然后杏眼倏地一亮。
四百八十五个铜板!
当宫女真好!
虽然累了点,但不仅不用被关柴房,还吃好喝好穿好,一个月还能攒下四百多个铜板!
她攒了两年不过才攒下十个铜板呢!
越想越开心,杏眼都忍不住弯了起来,也不心疼没能带走的十个铜板了,复又吭哧吭哧打起水来。
刚将水提上来,就见阿杏脚步匆匆,刚要打招呼,就见阿杏已经快步走向了蓉姑姑。
半两不由疑惑,还欲再看,已经有宫女在快声催促,“半两你怎的还傻站着,没见那头已经催要水了吗?”
半两只能先送水,想着等午膳时再问阿杏发生了何事。
这边,阿杏领着蓉姑到自己做事的位置,指着桌上一件大红色斗篷道:“蓉姑姑,就是这儿。”
蓉姑拿起斗篷,上边用金线绣的牡丹花花蕊,有条金线脱落了出来。
不严重,若是有绣娘轻易就能复原,只是......
她们浣衣局里哪来的会这般精致绣活的人。
至于私下找尚衣局的人?
呵,只会死得更惨。
蓉姑抿着唇,脸色十分不好,心知自己这回怕是也要脱层皮了。
不过该有的交代还是要有。
她将负责浆洗和晾晒的宫女找来,仔细查看几人的手,很光滑没有茧子,指甲也是贴肉的,没半点毛刺。
“都等着被罚吧。”蓉姑下了定论。
在场几人都知晓,说是受罚,不如说是要丢了性命,脸色登时一白。
阿杏最甚,她可还记得刚到浣衣局时,瞧见跪地哭求的那个宫女,后来可是再未见过了,不用想都知道其下场。
她不明白自己怎的这般衰,一进宫就被指来了浣衣局,今日不过才被安排来负责整理折叠皇后衣物,就摊上了这要命的大事。
阿杏越想越不甘,视线看向那脱落的金线,脑海不由浮现之前半两改衣裳的画面。
“蓉姑姑,若是,若是能将这金线恢复如初,奴婢还会受罚吗?”阿杏说到这,眼里不由升起丝丝希冀,另几个人也同样如此,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蓉姑听后却直接摇头,如上边她所想,这条路行不通。
阿杏见此,脸色又白了几度,却不愿放弃,“蓉姑姑,试试吧,万一呢?”
见面前宫女这般执着,蓉姑直问,“你会刺绣?”
阿杏知晓这就是可行的意思,当即神色一喜,点头又摇头,“回蓉姑姑,奴婢不会,但有一个人会。”
蓉姑听后也是一喜,能不遭罪谁愿意遭罪,反正她不愿!
“是谁?”
“半两。”
“阿啾!”
半两猛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又吸了吸,心想难不成是昨日受冻得了风寒?
可好似也没哪里不爽利呀?
半两想不通,又继续打水了。
再说回来。
要说半两会刺绣,蓉姑是一丝一毫都不带信的。
但,死马当活马医。
旋即,警告在场几人,“这事不管成没成,你们几个都得烂在肚子里!其中利害不用我多说。”
几人纷纷应是,蓉姑挥挥手,“行了,都去忙吧。阿杏,你去将半两找来,”
“是!”
阿杏不知道半两会不会刺绣,但半两会改衣裳,既然都是拿针线的,刺绣肯定也会。
总之不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若是成了,再好不过。
找到吭哧吭哧打水的半两,只是没想到对方打个水都这般认真,自己都站在她旁边好几息时间了,愣是没察觉。
阿杏不由出声提醒,“半两。”
“呀!”半两被吓一跳,手一松,刚准备打上来的水,又落回了井里。
水桶落入井中,传来“啪咚”响声。
阿杏对此没有半丝愧疚,若不是怕太引人注意,她都想直接将半两拉走了。
“半两,是我。”
半两扭头,见是阿杏,忙拍着平坦小胸脯。
吓死她了,还以为青天白日撞鬼了。
“阿杏,你怎的在这?对了,方才我瞧见你急匆匆找蓉姑姑,可是发生了什么?”
阿杏没理会半两的问话,而是看了眼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问:“半两,先前我说有要改的衣裳,你也给我改,可还作数?”
半两不解阿杏为何这个时候来问自己这个,不过还是点头,“自是作数的。”
“好,那你跟我来。”阿杏拉着人就走。
两人都没注意,有一个人看着她们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嘴角划过一抹阴险弧度,方才继续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