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意脚步不停，似没听到般。
顾怀瑜也不在意，转身看着男人高大背影，声音一如平时温和，“大督主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谢长意顿住脚步，回身，大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他一步接一步，站定在只到自己胸口高的顾怀瑜面前。
眼眸微垂，似漫不经心，又带着不可忽视的睥睨之姿。
唇边勾起一抹邪魅弧度时，低沉又带着寒意的声音不大不小，“侏儒的手，是短了些。”
伤害性很高，侮辱性也很强。
顾怀瑜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矮，也看不得比自己高的人，更何况是侏儒二字。
只是他一向隐藏得极好。
哪怕这会被谢长意这般直戳痛处，也不过是微微变了脸色，又很快恢复成那派温和公子模样，只眼底泄露了几分阴毒。
谢长意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那如刀般视线落在后背，谢长意自是感受到了，那又如何。
御书房外当值的小太监将二人对话听了个清楚，忙将身子压弯了些。
等三皇子到近前时，又更弯低几分。
顾怀瑜居高临下，看着快弯到自己胸下的小太监后脑勺，眼底阴狠方才散去。
要说顾怀瑜真没矮成侏儒，只在男子身量中着实不是高的，这也是他的痛病。
是以化龙宫里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比他高的，也不许在他面前提“矮”“不高”等字眼。
不过半盏茶时间，顾怀瑜就从御书房出来了。
脸上看似在笑，但笑不达眼底。
先在谢长意那吃了瘪，又没在顾景帝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顾怀瑜这气是怎么都顺不了。
候在轿辇旁的小太监，见着自家主子这般快出来，忙将身子压得更弯。
等顾怀瑜上了轿辇，小太监没听到吩咐，便恭声问:“殿下也几日没去凤栖宫了，这会得空，不如去见见皇后娘娘？”
顾怀瑜心下满意，他本就打算去凤栖宫找母后，但这话不能他来说，免得有人说自己哭了就会找娘。
“是几日不曾向母后请安了，走吧。”
“是！”小太监应声后，朝抬轿的太监一挥手，轿辇缓缓朝凤栖宫而去。
皇后听闻三皇子来了，脸上笑容真了几分。
不过知子莫若母，皇后一见着顾怀瑜，便知是有事来了。
面色如常给了何姑姑一个眼神。
何姑姑明白，朝皇后微微颔首，让殿内伺候的宫女都出去，自己也站在门外守着。
足够谨慎。
“说吧，可是遇到什么事了？”皇后出声问道。
这会殿内只有两人，顾怀瑜也没了顾忌，一屁股坐下，先给自己灌了杯热茶，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说到激动处，面容带了几分扭曲，眼中阴毒更甚。
皇后听罢，眉不带动，神情也如方才宫女还在时一般。
顾怀瑜瞧见自己母后这般，坐正了身子，表情也逐渐恢复。
皇后一一看在眼里，直到顾怀瑜恢复外人所见模样，这才缓声开口，“一错，搭理那条疯狗。”
“二错，让疯狗有羞辱你的机会。”
“三错，为官员一事面见你父皇。”
“四错，不注意仪态。”
“五错，控制不了自己情绪。”
皇后一连说了五个错，神态无半点变化，不严厉，但也不如面对五公主时有的宠溺和纵容。
她对两个孩子的定位一向清楚。
一个未来储君，将来天盛朝的帝王。
一个受尽宠爱，只需无忧无虑的公主。
顾怀瑜不是个蠢的，相反很聪明，又尤其得皇后真传，转瞬就明白了皇后所说之意。
一，自己身为皇子，上位者，不必降低身份去搭理谢长意。
二，身为上位者，要擅长用刀，隐于背后，自有人冲锋陷阵和谢长意一样的敌对方争斗。
三，为了官员一事亲自面见父皇，容易让敌人抓了错处不说，也容易让父皇多想。
四，时刻要注意身为上位者的姿态。
五，泰山崩于前，也要面不改色。
不动声色者，方为高位者。
这些，都是母后一直以来教与自己的。
顾怀瑜起身，朝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皇后心下满意，“瑜儿，到母后跟前来。”
顾怀瑜不解，但还是抬步上前，站在距离皇后一步远的位置。
皇后看着顾怀瑜，伸出保养极好的手，给他理了理衣冠，似感叹般：“我儿长大了。”
面上也多了抹，身为母亲对儿子有的宠溺和欣慰。
“母后，”顾怀瑜神色动容。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五公主顾清芷的声音，“何姑姑你怎的站在外头，皇兄和母后呢？”
“回公主，娘娘和殿下在殿内议事，公主，不可...”
皇后已然收回手，面上也不见了宠溺和欣慰，朝门外道:“何姑姑。”
下一刻，顾清芷推门而入，“好哇，皇兄每次来都和母后说悄悄话。”
小嘴嘟得老高，显然不高兴了，然后跑着扑到皇后怀里撒娇，“母后，芷儿也要同您说悄悄话。”
皇后先探了下她小手，见没冻着后，才笑着点点她鼻尖，“你啊，越发没规矩了。”
不论动作话语，都满是宠溺。
顾怀瑜瞧着，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旋即又故作严肃：“是没规矩，都这般大了还同母后撒娇。”
顾清芷半点不恼，靠在皇后怀里咯咯笑出声，“皇兄吃味了。”
“也不知方才是谁吃味。”顾怀瑜说着也笑了起来。
自己也曾羡慕过芷儿得母后溺爱，却也知晓，母后爱芷儿，也同样爱他。
在生病时的彻夜照顾，在教导养育上的尽心尽力，在谋取利益上的倾尽所有。
自己与芷儿，不过是身处位置不同，所以母后的教导方式和疼爱方式也不同罢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顾怀瑜才告辞离开，回了化龙宫。
管事太监见三皇子回来，立即将事情如实禀报。
顾怀瑜听后没有丝毫犹豫，让从小伺候自己的盛嬷嬷去了一趟凤栖宫。
上位者的权威容不得旁人挑衅，即便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